這是聶星柔第一次看到蔣恩慈露出如此無力的表情。他那副模樣真是太凝重了,隻是幾個英文單詞不認識而已。看到他小題大做的模樣,聶星柔突然笑得好大聲,直接把蔣恩慈笑愣了。他輕咬了下唇,透出了無所適從的模樣,完全不懂她在笑什麼。
她笑完後,說:“你彆這樣,我隻是有幾個英文單詞不認識,還不是活到這麼大了。”
“你還挺驕傲?”蔣恩慈說完,起身走到她身邊。
他從聶星柔的膝蓋上拿起了那本書,直接坐在了單人沙發的扶手上。他低頭看書,眨了眨眼,纖長的睫毛如蝴蝶振翅,騷得聶星柔心壁發癢。她決定側頭不看,蔣恩慈突然伸長手臂,從她的肩膀後伸了過去。
衣料摩挲如細雨,密密地灑進了聶星柔的耳朵裡。她的耳根又癢又麻,轉頭看向蔣恩慈,可誰想到,蔣恩慈居然湊了過來。
她看得到蔣恩慈細膩的皮膚,感覺到他的鼻頭貼在了自己的鼻頭上,他的皮膚冰冰涼涼,像是上好的玉石。
更讓她心悸的是,她看到那雙深邃眼眸裡的自己。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光斑,偶爾投影在他的眼底,卻沒有任何的情緒。
心底的悸動很快被抹平了,聶星柔的血液都冷靜了下來。她懂了,蔣恩慈的確對她沒興趣。他真的看不到她。
就是這一瞬間的事,她決定把自己的心動給抹掉,她不要看不到她的人。愛情應該是平等的事,不是單方麵瘋狂的追逐。
施愛說得對,理想的愛情就像是見鬼。鬼不會出現在青天白日之下,可她需要在太陽下生活。如果隻能拚命壓抑好感委屈自己,在夜裡才能釋放感情,她不如追求點能切實抓在手裡的東西。
愛情會消失,但隻要她抓住了機會,就能抵達理想的彼岸。
聶星柔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嗓音裡的顫動,說:“你是要調整燈光對吧,我幫你把燈拉過去一點。”
蔣恩慈念了聶星柔讀過的內容,他的英語發音相當迷人,像是在看《唐頓莊園》。他每念一句,聶星柔都在心裡跟著念了一遍。有不會的單詞出現,她便湊近看書,以便快速將它記牢。不知不覺,她越來越靠近蔣恩慈,甚至連手臂都挨在了他的大腿處。
那一片皮膚的暖意帶來了奇異的感覺,她無知無覺,蔣恩慈瞥了她好幾眼。他看著聶星柔毛絨絨的腦袋幾乎要擋住了半本書,索性閉了嘴。
聶星柔學得正好,突然蔣恩慈聲音停了,她還奇怪地抬頭:“不念了啊?”
“我是來給你上課的?”蔣恩慈問。
“我多學一點對你有好處,畢竟你精益求精。”
聶星柔需要仰頭和蔣恩慈說話,胳膊越發和蔣恩慈挨得近。蔣恩慈伸手,將聶星柔的胳膊提起來,挪開腿後,放在了扶手上。
他說:“中文書你總可以讀吧?”
“英文也可以啊,你聽一聽嘛。”
聶星柔現學現賣,將她剛剛從蔣恩慈處偷學的英文念了出來。她盯著蔣恩慈的臉,發現他的表情有一點微妙的變化,像是有點意外她能在短時間內將口音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她有種得逞的小驕傲,可對方並不買賬。
“聽了,還要教你下一頁怎麼念嗎?”蔣恩慈說。
“可以嗎?”聶星柔雙手合十,企盼地看著他。
蔣恩慈起身,去書櫃裡拿了本中文書,放在了沙發扶手上,自己又倒回沙發上,戴上了眼罩。
這就是無聲地拒絕了。
聶星柔拿起那本書看了看封麵,《中國藝術精神》。她記得蔣恩慈學的是經濟,結果他平常看的書都是藝術史相關的,還挺奇妙的。
她翻開了書,從“第一節我國古代以音樂為中心的教育”開始讀起。
流水潺潺,夜色濃稠,空氣濕潤而清新。她讀完第一節,動了動脖子,抬頭時看到玻璃穹頂外的一輪明月。
這樣的畫麵讓她想到了馬蒂斯的《談話》,此時的畫麵出現史詩般的概括性,有種安寧、莊嚴而又肅靜的感覺,如同早期亞述人的雕塑一般。
忽然之間,聶星柔希望時間就這樣停下來。
*
隔日,聶星柔被梅姨叫醒。梅姨是蔣恩慈的管家,但更像是大家長。她和藹慈祥,說話慢慢的,做事有條不紊,好像一尊佛。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身上還搭了一條愛馬仕的毯子。她下意識認定是梅姨的好意。揭下毛毯,總覺得天色還早,她問:“現在幾點了?”
梅姨說:“早上六點。”
聶星柔頓了一下,高中畢業之後,她就沒起過這麼早的床。連出差趕飛機,她都不會坐早班機的。
環顧四周,蔣恩慈的身影已經消失了,隻有她深陷在巨大的綠植叢林中。她又問:“蔣先生呢?”
“Leo一般早上五點起床,現在在健身。”梅姨答。
好嘛,有錢人居然是從五點鐘開始一天的生活。聶星柔瞬間就不困了,她決定洗漱完再去背幾個單詞。
等聶星柔背完單詞,胡浩輝叫她下樓吃早餐。餐廳裡隻有蔣恩慈。
見她出現,蔣恩慈放下了手裡的ipad。聶星柔忍不住想,這ipad是半永久嵌在他手裡了,怎麼早上的他總是這個造型?
“你要說什麼?”蔣恩慈問。
聶星柔差點把半永久三個字給吐出來了,話到嘴邊,她換了一句:“我昨天半夜念書念到睡著了,有影響到你嗎?”
“還好。”蔣恩慈語氣淡漠。
“那我對你有用嗎?”聶星柔很直接地問。
蔣恩慈一手撐著下巴,目光下垂,不知在看什麼。聶星柔左右等不到一個回答,時間也不早了,她還要趕著上班,決定先吃早飯。
正當她吃蘿卜糕時,蔣恩慈突然開腔:“就看你接不接受我的條件了。”
聶星柔叼著蘿卜糕,想說話,又吞不下去。她恨恨瞪了對方一眼,隻見蔣恩慈嘴角上翹,那一幅“我故意挑這個時候說話”的模樣,十分明顯。
她不想和小孩兒計較。細嚼慢咽之後,她說:“說說你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