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霄遠的記憶裡，他好像從上小學開始，就再也沒在彆人麵前哭的這麼稀裡嘩啦過。

小時候在孤兒院裡，比他小的孩子有的是，個頂個的小哭包，就連李林逸也不例外，他作為哥哥，從小就被院長教育著，不能軟弱，也不能流眼淚，更不能讓弟弟妹妹們看笑話，他是大家的榜樣，隻有他乖乖聽話，那些弟弟妹妹們才不會給院長和孤兒院的老師們添麻煩。

事實證明，就算李霄遠再怎麼堅強，比他小的孩子照樣會用哭來發泄壓力和不滿，到頭來，隻有他一個人被院長的理論教育到，長成了個絕不會在外人麵前掉眼淚的倔強性格。

他總是自己窩在被子裡哭，生病的時候，被同學恥笑的時候，知道自己以後絕對不會再被領養出去的時候，還有，就是靠助學貸款上大學，擔心自己無法兼顧學業和生活的時候。

社會的壓力過早壓在李霄遠身上，讓他知道，就算自己真的哭到涕泗橫流，也不可能解決擺在麵前的根本問題，直到遇到景昕之前，他都是這麼過來的。

但是和景昕接觸之後，霄遠總是不自覺地掉眼淚，心疼、委屈、想念、病痛、失而複得、得而複失……這些情感來的都太突然，也太讓他措手不及，那曾經引以為傲的理智，幾次三番被打亂，李霄遠都暗戳戳教育過自己，眼窩怎麼會變得這麼淺，這樣可不行，被景昕看到，他覺得自己太懦弱了該怎麼辦。

正是因為李霄遠之前從沒有依賴過誰，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之後，他便想明白了，自己在景昕麵前一次又一次的失態，並不是因為他變得軟弱，扛不住了，而是他的心知道，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飛了這麼久，他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停靠的角落，在這裡，他無論做什麼都無所謂，再也不會被拋棄，也永遠不會失去他。

正因為如此，李霄遠才沒有控製住自己，看到景昕的一刹那，他就忍不住地哭了。

眼前的景象和他在意識空間裡看到的東西太像了，隻不過，他和景昕互換了身份，他變成了坐在床邊守著的那個人，而景昕，變成了身穿病號服，怎麼都醒不過來的病人。

好巧不巧，這間VIP病房裡正好有兩張床，他瞟到那張空白病床的瞬間，眼前立刻幻視出了係統在他意識空間裡做的手腳，一具蒼白的屍體擺在那裡，就好像明晃晃地告訴他，景昕並沒有挺過這一關，他因為自己在意識空間裡，不遵守與係統的約定，而被殺死了。

這讓霄遠怎麼受得了。

即使李霄遠一句話都沒有說，可現在的景昕早已不同於往日，他能很敏銳地體會到李霄遠看向自己時的眼神，那包含了太多情感，這其中幾乎滿溢出來的，則是害怕，和劫後餘生的感激。

他稍稍用點力氣，把霄遠抱起來，讓他坐到床上，方便自己更緊地摟住霄遠顫抖的身體，一手護著他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幫他順氣。

“沒事，沒事了……”景昕儘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儘管眼睛裡也含著淚花，但是沒讓它掉下來，就連語氣也維持的很平穩，讓霄遠聽起來，安心又溫暖。

“難受就哭吧，想哭就哭，這隻有我一個人，你想怎麼樣都行。”

猜到他為什麼會這樣失態不是難事，景昕不怕霄遠哭，相反，他能和自己這樣不管不顧地發泄情緒，景昕打心眼兒裡高興，他那個擅長偽裝，總是習慣把好的一麵拿給自己看的愛人，終於變得和正常人一樣，無論喜怒哀樂，全都大膽地表現，他真的很愛霄遠，連他的失控也都一並愛著。

萬幸，李霄遠的失態也隻有一瞬，沒過多久，他就重新找回了理智，用手撐著景昕，重新抬起頭，平複著心情，閉著眼睛默默落淚。

“怎麼了，”景昕一點點幫他擦乾淨眼淚，“擔心我？我這不是沒事嘛，生龍活虎的，嚴肅看到我醒了，都沒有一點多餘的擔心，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你不相信我，總得相信警察吧。”

可憐了嚴大警官，明明不在場還要被小情侶拉出來尋開心，李霄遠終於還是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他臉上還掛著眼淚，卻笑的眼角眉梢都彎了起來，眼睛和臉頰都是不正常的紅，嘴唇卻蒼白乾裂，臉上明明寫滿了不健康，他又完全顧不得這麼多，隻是看到景昕勉強算是毫發無傷，就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景昕感覺自己心口窩好像被人揍了一拳，又脹又麻。

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彎下身，用敏感的嘴唇去感受他臉頰灼熱的溫度。

等大腦終於不被突如其來的濃厚感情打亂節奏，羞愧感便油然而生，李霄遠自覺丟了大臉，卻也沒法做什麼補救，老老實實被景昕親了兩下之後，便掙脫開他，胡亂蹭了一把臉，跳過自己不理智的心境，轉而去檢查景昕的身體狀況。

“你感覺怎麼樣？”李霄遠捏著景昕的肩膀，檢查他的身體狀況，“醫生說了，有些症狀可能不會馬上恢複，需要一點時間調養，有哪兒不舒服，馬上說出來，畢竟是中了毒，身體會有什麼反應，都不好說。”

嚴肅說的沒錯，景昕也真算是福大命大，撿回一條小命，一切都一切都剛剛好，才讓他有驚無險，隻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但這也夠霄遠受得，除了剛到醫院那會兒，是直接昏過去的毫無意識，那之後，他就算是休息，也放不下這個心，拖著一副不怎麼健康的身子骨擔驚受怕，怕景昕一睡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