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發現居然沒有巧克力。
聖誕節!怎麼可以沒有巧克力!
這是在挑戰我的神經。
鬆田陣平仍舊在抽煙,他最近煙癮大的很,一天差不多要抽以前的三倍左右,把家裡弄得煙熏火燎烏煙瘴氣,隻能說警察這個職業就是鍛煉人,原來那個有點強迫症的工科男,現在也能忍受得了紛亂了。
“…看不慣就自己準備啊。”
他突然冒出來一句話,這是跟我說的了。
我還在氣頭上,哪能理他。
⑥
聖誕節這天,日本到處都是節慶的氛圍。
除了腳下這塊地方。
萩原研二捏著口袋裡的佛珠,覺得過往的行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們。
鬆田陣平就算在此處拎著大捧的玫瑰花也依舊我行我素,麵不改色的和主持互相行禮致意。
聖誕節拜佛寺,怎麼說,也挺幽默哈。
我都替萩原研二尷尬,跟這哥們做朋友,某些時候是需要些臉皮的。
鬆田陣平把巧克力放下,我哼哼地表達滿意,算這小子還有點良心,知道我想要什麼。
不過他聽不到就是了。
萩原研二在我墓前雙手合十,嘟嘟囔囔了什麼,我也不好湊男朋友的幼馴染太近,更何況鬆田陣平這人根本沒有參拜,他眼神灼灼,好懸要把我的墓碑盯出個洞來。
萩原研二給我誦的經大概是因為亡者聽不到也沒有效用,我的魂靈還好端端的坐在自己的墓碑上。
“你還不準備送她離開嗎?”萩原研二歎了口氣,他口袋裡佛珠有兩串,一串就是旁邊這個直愣愣站著的傻蛋的。
鬆田陣平磨了磨牙花,“嗬,她休想這麼輕易往生。”
我瞪他,怪不得這偌大的墓地就我孤魂野鬼一個,原來是這家夥不肯接受我的死亡。
萩原研二又站了一會兒,拍了拍鬆田陣平的肩膀先行離開了。
鬆田陣平把玫瑰花放在我的墓前,“聖誕快樂啊,美女。”
我又被他的好話逗笑了。
⑦
鬆田陣平上墳也抽煙,這也就是我死了,不然新的吵架理由就來了。
就算是聖誕節,墓地也不可能有什麼節慶氛圍。
我坐在墓碑上,他坐在墓碑旁,我一甩一甩的用腳去踹他,誰讓他來了卻不說話。
不過他感覺不到就是了。
落日最後一點餘暉也要燃儘了,暮色四合,鬆田陣平用手掰了塊巧克力扔進自己嘴裡,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人偷吃了死人的貢品又埋怨,“你的口味怎麼這麼甜。”
他手一撐地,站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燼,“走了。”這套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我勉強原諒了他,畢竟給女友上墳這種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嘛。
鬆田陣平又在看我墓碑了,那上麵有我的遺照,青春靚麗,永遠駐足在了我最好的、最愛他的時刻。
“那瓶醃菜,你是對的。”
鬆田陣平在向我低頭,“我錯了。”
“和好吧。”
我很想答應他。
人啊,倒黴起來是無可預料的,坐電車上班碰到無差彆殺人的精神病這種事情,概率有沒有萬分之一啊。
如果日本的地鐵有安檢就好了,我想,讓鬆田陣平低頭這件事,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快意。
他哭起來可真難看啊。
⑧
我就算再喜歡過聖誕節,也是死去的人了。
每年耶穌顯不顯靈我不知道,但我是必在聖誕這一天在自己的墓前醒來的。
罪魁禍首大概就是我墓前這個家夥。
時光顯然沒有帶走他的英俊,皺紋倒是給他平添了幾分魅力。
我常常想給鬆田陣平托個夢勸他彆太愛了,可惜這事兒不以我的意誌為轉移。
他依舊每年帶一束玫瑰來我墓前,像誰讓他點卯似的。
我喜歡的巧克力已經停產,他換了彆的牌子,我隻能對著包裝揣測,不喜甜的他試出來的味道合不合我心意。
佛寺的鐘聲很悠長,他今次來又坐了許久,不過依舊沒有替我超度。
一對兒陰陽相隔的冤家。
“過幾天就是又一年了,”鬆田陣平的煙抽的很凶,我懷疑他的肺已經染成鐵黑色了。
“你26歲,”他伸手撫過我照片,又指指自己,“——鬆田陣平,46歲。”
已經過了二十年啊。
我這次沒坐墓碑,而是湊過去倚靠在他肩上。
當然是碰不到的,隻能虛虛在這裡假裝。
鬆田陣平愛我這麼多,要是生前知道該有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