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覆蓋 (1 / 2)

森羅海。

這是人們對於海洋的統稱。

這個世界擁有兩片主要的大陸——謝蘭與霧蘭,它們隔海相望,像是整個世界的兩片肺葉,顯得相當對稱。兩塊大陸之間的,形狀成長條形的海域,則被稱為撕裂之痕。

在大陸之外,除了少許星星點點的島嶼,世界的其他地方都被廣袤的海洋覆蓋。時至今日,人們也不知道海洋的儘頭在哪裡。

在永世霧牆仍舊存在的那些年月裡,他們未曾設想自己會探索海洋,以為自己將永遠被霧牆圈禁。後來情況發生了改變。霧牆消散後不久,“探索狂熱”反而成了謝蘭最主流的話題。

霧蘭的出現帶來了無窮無儘的財富,無數人類趨之若鶩、滿懷雄心。

那些出海的人都免不了與森羅協會打交道。白日的森羅協會,自然也是富麗堂皇、人來人往。

——而夜晚呢?

杜爾米站定,望向這棟在外域中也顯得頗為獨特的建築……不,不能說是建築。他覺得這更像是一條船,在建築群與夜色的海洋之中飄蕩著。

附近還彌散著隱約的霧氣,仿佛是永世霧牆尚未消散的那些時刻,這讓漆黑的船影顯得更為猙獰可怖。

門口,扭曲的黑色荊棘散發著腥臭的味道,是海水的鹹味與腐爛的魚腥味。那組成了一扇上鎖的門。

杜爾米沒法進去。

他繞著這艘船走了一圈,發覺二樓側麵的窗口仍舊亮著燈。

“有人——在嗎——!”杜爾米仰頭望著那扇窗戶,拖長了語調,大聲地詢問著。

他敏銳地感到,他的聲音好似驚動了附近的一些怪物。不過他覺得無所謂。在離開奈廷格爾之前,他的冒險之心蠢蠢欲動。

過了一會兒,那扇窗打開了:“誰?”是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的聲音很輕,並且很快又謹慎地補充,“安靜點!年輕人,今天可不是讓你胡來的日子。”

“今天怎麼了?”

雖然非常好奇,但杜爾米也適時地壓低了聲音——哎呀,但他明明是在外域這種地方。

在這裡,這般謹慎壓根沒用。

他回身看向自己的來處,發現幽深道路的儘頭已經消融在湧動的夜色之中。道路發生了變動,他回不去了。夜晚的冒險總是歸於一片黑暗。

杜爾米揉了揉臉,歎了口氣,然後又自言自語地說:“也對,剛剛我聽說,奈廷格爾來了些不速之客。”

“……你一定要站在我們門口這麼說?”

“咦?”杜爾米愣了一下,接著恍然大悟,興致勃勃地問,“所以,是你們的客人?”

那個男人沒有再回答他,像是去忙彆的事情了。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

從裡頭走出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位年長的女士。

這位女士的麵孔,儘管布滿皺紋,但仍舊像是個正常的人類。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有耳朵。但她的身體,此刻正被白色長袍包裹著的肉色身體,卻腫脹得像是一個快要爆炸的、充滿血漿與流膿的痤瘡。

……杜爾米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間。

外域已經徹底荼毒他的眼睛。他是說,徹、底。

這位女士的身後,還跟著一些同樣身著白袍的人。他們都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唯一共同的特征,是他們的身體都如同這位女士一般,稍微“膨脹”了一點,隻不過沒有那麼明顯。

在那位女士的身旁,還有一個魚頭人身的……人?

魚唇朝著天上,此刻正一張一合地說著話。

他的聲音相當熟悉,就是剛剛與杜爾米對話的那個男人。

但他的語氣,不得不說,卻是與剛才截然不同的恭敬與輕柔:“……女士,我們已經為您安排好了船隻……前往霧蘭需要挺長一段時間,當然,我們也安排好了隨行人員…………”

他們暫且停下,因為望見了正站在一旁,表情相當奇異的杜爾米。

“……呃。”杜爾米歪了歪頭,“打擾了?”

場麵有一瞬間的僵持。

隨後那位女士挪開了眼睛,說:“隻是一個普通人。”

“當然、當然,奈廷格爾全是普通人。”

“解決他吧。”那位女士的聲音飄飄忽忽、語氣輕描淡寫,遙遠得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我不想暴露蹤跡……”

她身後的白袍人便唰地一下抬起了頭。

每一張麵孔竟然都覆蓋著一層微光,使其他人看不清他們的真正麵容。

杜爾米忍不住瞧了兩眼。

但終究是那位女士的話更為引人注意。

“等等,容我重複。”杜爾米驚異地挑眉,“隻是因為我在這個該死的要命的夜晚,一不留神路過了這臭烘烘的森羅協會,這位女士——你就要殺了我?”

雖然他在外域已經死過……呃,很多很多次,但這種事情還真是頭一回呢。

無妄之災自然也有。曾經他無聊地蹲在海邊夜釣,結果釣上來一條變異康華魚,一口咬死了他——他可沒跟那條魚生氣!隻是第二天在海灘上撿到了缺水而死的魚的屍體,然後施施然拿回家煮湯罷了。

而且,這位女士不想暴露蹤跡,但她這不是大大方方地出現在森羅協會嗎?

那魚頭人身的家夥連忙說:“女士,這裡畢竟不是……請讓協會來解決吧。”

“森羅協會打算殺了我?”杜爾米又在搶話。

“……當然不是。我們自然有我們的處理辦法。”

那位女士不置可否,但目光已經漠然地從杜爾米身上挪開。她身後的白袍人似乎得到了默許,重新安靜地垂下頭顱。

杜爾米卻一下子來了興趣,指著那條黑色的大船便問:“所以,我可以進去了?”

他以前還沒去過森羅協會呢!白日的沒有,夜晚的就更加沒有了。若是能去這一條大船裡瞧瞧,那杜爾米也覺得挺有意思。

……魚頭人像是無言以對。

他那雙死魚一樣空洞的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杜爾米。或許他開始懷疑,杜爾米是刻意蹲守在這裡吧。這麼說來,剛剛杜爾米還提到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