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歪了歪頭,不太明白杜爾米的意思。他是說,他總覺得杜爾米和他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這不僅僅是他們的生活環境、教育程度的差彆,更是某種……更深層次的區彆。
肯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在火車站瞧見杜爾米的那個“本傑明叔叔”的時候一樣。
但他知道,杜爾米是他的朋友。
來自鄉下農場的年輕男孩,很輕易地交付了自己的友誼,並且毫無保留地信任著他的友人。
……杜爾米正在等待肯的選擇。他想,那隻魚眼睛看起來很想殺了他,不知道“它”會選擇什麼樣的殺人手法。但是,肯卻打了個哈欠,朝他揮了揮手,說要睡覺了。
那隻魚眼睛不甘地扭動著,就差從肯的眼眶裡跳出來。但是最後,柔軟的眼皮還是覆蓋了它。肯沉沉睡去。
杜爾米驚訝地瞧著這一幕。
他對那隻魚眼睛的出現有所預料,畢竟肯也得到了些許【海鏡】的力量,不是嗎?
可是,肯卻不像外域中的本傑明或者艾米,會對杜爾米充滿殺意並且痛下殺手。
……為什麼?
杜爾米想不明白,就乾脆地拋開這個想法。
他垂下眼睛,瞧見對麵下鋪的一把木梳子。剛剛蘭斯還在跟他們炫耀自己的手藝,說希望自己做出來的木梳能得到城裡的女士們的喜愛……而現在,這把梳子的木料中的蟲卵,正肆無忌憚地孵化著呢。
杜爾米不禁歎了一口氣,心想,外域仍舊是那個外域。
他又從上鋪探出頭,瞧瞧下鋪。
下鋪空無一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杜爾米看了一遍又一遍,才終於在床鋪的角落裡,瞧見一顆粒狀的物體。他從床上跳下來,無視蟲卵散發出的惡心氣味,伸手將那東西撿了起來。
那是一粒香料。
杜爾米不確定這香料的名字是什麼,但是他在本傑明的廚房見到過。他見過廚師樂此不疲地使用這種香料,為諾頓家的晚餐增添一些獨特的風味。
這與那個神神秘秘的中年男人有關嗎?或者說,這就是那個家夥?
杜爾米挺好奇這個男人的經曆,尤其是那所謂的“夢中的呼喚”,但是他也沒有那麼好奇。相比較同行的其他幾人,他對於【力量】自有一些獨特的了解。
【夢鑰】。這是與夢境有關的一位神明。
儘管這是七位正神之一,但是這位神明的存在也相當神秘。普通人對祂鮮有了解,也很少涉及到與之相關的事情。
人們隻會在做噩夢的時候,暗自向【夢鑰】祈禱與懺悔。但那也隻是一場噩夢罷了。絕大多數人們都活在現實的世界裡,夢境與他們的關聯並不大。
不過,因為外域的關係,杜爾米倒是曾經嘗試去尋找相關的線索。畢竟,外域的確像是一場如夢似幻、似真似假的夢境。
不久前,他不就遇到過一位【夢境生物】嗎?
他甚至還將對方贈送的那個夢境也裝進了背包,雖然他還完全不知道裡麵藏著什麼驚喜。
在神秘學領域,夢境恐怕不僅僅隻是一場虛幻的大腦活動,也同樣是某種實際存在的東西——儘管他從未在現實中看到過,但外域會讓他瞧見這個世界的真麵目。
因此,他並不覺得邁爾斯·弗朗索瓦的說法有什麼問題。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他或許是在場唯一能理解對方的人。
杜爾米將這粒香料在手中拋了拋,然後隨手扔回了鋪位上。
他閉上眼睛,重新望見自己的錨點,外域再次加入其中。那是無數紛飛的畫麵,而新來的記憶也已經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在火車轟鳴的聲響中,他突發奇想,不禁認為,他的記憶錨點就如同是他的行李箱。
儘管他開始遠行,但仍舊依賴過去。
片刻之後,杜爾米重新睜開眼睛,腳步輕快地踏上車廂的走廊。他在火車上穿行,並好奇地查看著其他旅客的情況。
大部分人都睡著了,他們的夢境像是一片擠擠挨挨的雲彩,使得整列火車都沉浸在某種濕潤的、粘稠的氛圍之中。在踩到車廂地板的時候,杜爾米會感到自己的腳微微陷了進去,甚至能感受到些微的“汁水”,像是踩在一塊柔軟的腐肉上。
他想,這簡直就像是在一個巨大生物的腸子裡。
火車、火車。他漫不經心地沉思著。或許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消化道。它載著一些人前往生路,也載著一些人前往死局。
突然地,杜爾米停下了腳步。
因為,他在火車的走廊上瞧見了一個看起來還十分正常、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