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也發澀起來。眼前的一切，變得模模糊糊。

“傻瓜。”她聽見忍足略帶著歎息般的聲音，滿是包容寵溺，輕聲說道，“眠可。”

緊接著，樓下似乎是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般的尖叫。黎奈猛地回過神，抬起頭看去，一顆心也頓時吊到了嗓子眼——忍足侑士他……他竟然整個人都站在窗台上，雙手扒著上麵的窗框，往外探出身子去，儘管他的十指與雙腳有著固定點，可是這樣站在離地將近快要二十米距離的地方，怎麼能讓人放得下心來？

看到他這樣的動作，長穀川眠可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彆啊！侑士哥哥你快站回去……太危險了，你快回去啊！”

忍足隻是吃力地站穩腳跟，他的手指扒在滑溜溜的玻璃上，實在是不怎麼好著力。他勉強地皺著眉，維持著身體的平衡，口中勸道：“眠可，昨天是我失約，你……”

隻是還未等他說完，就看見他整個人身體一晃，如同一片落葉般脫開了力氣，向外頭飄出去。黎奈隻覺得心頭一陣涼意襲來，從胸腔開始往上蔓延，侵入到腦海中成了一片空白，唯有視野裡，忍足侑士整個人像是慢鏡頭被剪開，一幀幀在緩緩播放著。他頭發在空中劃出的軌跡，還有整個人下落的趨勢，她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黎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如何，她隻是覺得這一秒鐘被無限地拉長了。什麼都是靜止的，隻有忍足侑士的身體在滑落下去。冷汗如雨，渾身上下的毛孔仿佛都發出著驚叫，她幾乎是一步就從教室的一頭衝到了另一頭，擁擠排列的椅子桌子被她撞翻了一個後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一樣稀裡嘩啦地倒下，發出巨大的響聲。她自以為這一切可以像是所有電影小說裡那樣，正正好好，抓住他，可是當她趴在窗台上拚命地探出身子，伸長了手想要拽住他時，他的衣角卻從手中擦落而過，錯過指尖，隻留下一掌心冰冷的空氣。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這麼摔了下去。

卻什麼都做不了。

那一眼，忍足侑士，印在她驚恐的瞳仁裡。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接著，沉重的，血肉之軀撞擊在地麵上的悶響聲。他隻是伸開著四肢躺在地麵上，仰著頭，溫柔的陽光碎落在他的眉眼發梢，看上去那麼年輕，那麼美好，隻是像是在享受這樣一個早晨的到來般，悠悠閒閒，散散漫漫。

可是有一大灘的血，慢慢的，慢慢的，從他的身下蔓延開來。浸染了蒼翠的綠草地，暈濕了他雪白雪白的襯衣，在金暖色的光芒下，緩緩地向更遠處蜿蜒而去。

他身下像是綻放著一朵鮮豔的，血紅色的花。

或者是一片，很大很大，很紅很紅的楓葉。

黎奈覺得眼底像是被什麼刺痛了。她聽見自己的頭頂上方有歇斯底裡的，撕心裂肺的哭叫聲，侑士哥哥！侑士哥哥！在狂風裡一吹，卻又馬上消失了。

人聲開始鼎沸。她看見周圍的人群開始騷動，凝固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一擁而上，密密麻麻，黑壓壓的頭頂，晃動著的白色校服，飛快地把忍足侑士安然靜躺的身影淹沒了。

她怔怔地看著。初見時候他也是這樣慵懶無謂的模樣，斜靠在牆上，信口胡謅著一些話語，隻因為他不喜歡參加古板嚴肅的開學典禮。

他笑著跟她說：“嗨嗨，不用躲了。”

再後來。他在夕陽下緩緩隱現出的微笑，低著頭拉過她用乾淨的手帕幫她包紮手腕上可怕的傷口。他像是責備一樣地說：“真是的，流了很多血呢。”

他還很年輕。如果一年一年地算，他比她少了整整二十四年的生命。北川黎奈有機會重新再活一次，可是忍足侑士不會有了。

就算有，她也不一定能遇見他了。

人影攢動。哭泣聲還在耳邊不斷地回蕩著。黎奈慢慢收回不斷顫抖的手，退了幾步，站直了身子。她回過頭，呆呆看著滿屋子的狼籍，東倒西歪的桌椅。

她死不了。

所以……

脖頸上的鮮血順著曲線一滴滴地流淌下來，落進了衣領裡，溫溫熱熱的，終於驅趕走了渾身揮之不去的寒冷。

用她的血，換他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