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能救你。
可我也不能救你。
葬禮的步驟冗長。她退到了一邊,陪同她一起來的是父親北川庭的助理。他跟自己解釋道:“你父親他有些事情要辦。”
她輕輕應了一聲。
“原本今天是長穀川家大少爺十八歲成人的訂婚儀式呢。現在卻弄成這副模樣……”她聽著他歎惋般地長長喟然,卻答不上話來。
最後是家屬的臨終告彆。黎奈看著長穀川夫人幾次強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哀,最終卻還是哭得昏倒在堂前,心中不忍,移開了目光。
靈堂的隔壁是一個小側廳。巨大的牆麵上貼滿了長穀川眠可從小到大的照片,那是為了懷念死者所做的儀式。黎奈想了想,最終還是踏了進去,卻沒有讓助理跟著自己。
房間是木製的地板,木屐踏上去,會有嘎吱嘎吱的響聲。
白色的蠟燭在角落裡被點燃,發出昏黃的,幽幽的光來。晃在照片上,一點點的光斑搖曳著。
“北川……”
身後有人叫她。
她回頭,深深欠了欠身:“鳳君。”
“你身體好些了麼。”
“承蒙關心,已經好了許多。”她客氣地回答著,比起往日裡的語氣更多了幾分生疏。她看著眼前那個總是和善的大男孩,勉強地笑了笑,回頭伸手摸了摸照片上那個小小的長穀川眠可,低聲道,“這是幼稚園時候的照片呢,你看,這裡有早葉。”
鳳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終隻是走到了她的身邊,盯著她指尖所點著的那個人看。
“我剛才看到早葉了,她哭得很傷心呢。”
“嗯。”
“你們和眠可認識了有多久呢?十年……有十年吧。”她問道。
“從幼稚園到現在,正好十年。”
黎奈點了點頭,手指又摩挲了幾下照片,隨後收回。“真的是很久,很久,很久了呢。”
鳳沉默了一會兒,看向她:“北川同學不也是嗎……雖然那時你很快便不來幼稚園了,可我還記得。”
黎奈的眼睫顫了顫,她閃躲開了鳳長太郎清澈而明亮的視線。她不曾記得有這樣一個男生,她全部的記憶裡隻有那個笑得單純,把胖嘟嘟的手塞進自己掌心用力握住的那個小女孩。
那時候她還無法接受自己被送到了這樣一個世界裡。背負著這樣的出生,被家人厭惡痛恨著,度日如年地煎熬著,最終卻還要和一群沒有長大的四歲小孩一起上幼稚園。
她從來不和那些小孩子一起玩,他們還不諳世事,偶爾吵鬨,為了很小的事情邊哭成一團。哪怕北川黎奈的這具身體隻有四歲,她的靈魂卻不是,她有自己的痛苦和不能忍受,她無法強迫自己在這樣沉重的包袱下,去玩布娃娃,去和彆人爭搶著吃蛋糕,或者為了一件玩具而撒嬌。
“黎奈,你究竟想要什麼呢?”幼稚園的老師循循善誘地勸導著她,試圖讓她張開緊閉著的嘴。進了幼稚園,她從來不說話,隻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裡,目光比起其他小孩多了太多的黯然和凝重,孤孤單單,落落默默。
“黎奈,來,我們一起玩這個,好不好?”老師拿出那些逗小孩開心的東西來,擺在她的麵前。她每次都是看一眼,然後閉上眼睛,不願意再多瞄一眼。
她也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每次老師都隻能輕聲歎息著摸摸她的腦袋,然後她竭力地閃躲開,一個人躲到角落裡,繼續發呆。
“早葉,你過來陪著黎奈玩,好不好?”
“嗯!”清脆的應答聲,黎奈看著那個小女孩開心地跑過來,懷裡還抱著一個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布娃娃。她有月牙一樣的眼睛,彎彎的,睫毛又長又翹。
“黎奈,我們一起玩吧。”
宮本早葉像是有著世界上最好的脾氣,每天麵對像是木頭一樣的黎奈,她也總是開開心心,全然不覺得對著一個永遠不會對自己一舉一動有反應的人說話有什麼無聊。她喜歡把自己胖嘟嘟的手塞進黎奈的掌心裡,然後用力握住她的手指。一開始黎奈總會閃躲,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卻忘記了避開。
跟早葉呆在一起,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有時候黎奈會想,如果她也像早葉那麼單純,活得簡簡單單的,也許她的生活,會好很多。
可是,好像因為她,早葉卻越來越脫離出她原本呆著的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