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著傘的手骨節分明。
上一次見麵是她口不擇言,拿相機砸傷他,趙霧靈本能覺得尷尬,很快低頭,眉目低斂著,不敢直視他。
江也同樣沒開口,隻是微微附身,隨之而來一片陰影,花樣年華的展館之外,他遮擋住細雨和晚來的涼風,溫柔得像一場夢境。
傘被主人放在一旁,江也伸手,將西裝外套披在趙霧靈肩膀,西裝內襯還帶著他的溫度,剪裁挺廓,很淡很淡,幾不可聞的煙草味。
很輕的歎息,他開口,像是無可奈何。
“天涼,露水重。”
口吻熟稔,似乎從學生時代開始,趙霧靈就是這段感情裡被照顧的一方。
身上的溫度漸漸回升,搖搖欲墜的風雨裡可以誘發人哭泣的暖意,趙霧靈的長裙被她的動作弄皺,她仰頭。
語氣委屈,甚至帶一點點埋怨。
“江也,你上次說你不喜歡我了。”
那就彆理她。
江也終於垂眸,直視她,手掌心貼近她臉頰,他掌心也有讓趙霧靈懷念的暖意。
江也的眼神掠過她,語氣平靜又坦然:“是,所以我在努力忍耐關心你的欲/望。”
這確實是如實相告,他原本的計劃是在暗處觀察她,但趙霧靈著涼容易得風寒,偏偏她愛漂亮,一件外套都不肯多穿。
涼意侵襲的夜晚,江也隱隱約約表露出態度,他的感情從來隱藏在表麵之下,像壯闊冰川之下隱藏著生生不息的河流。
趙霧靈是天生的情人,心思敏銳地察覺到江也話語的退讓,臉頰還貼著江也的掌心尋求溫度,漂亮又含情的眼睛看他,語氣不自覺放軟,但還是嬌,提建議:“江也,你也可以不用忍耐。”
江也指節動了動,微微粗糙的觸感,像是在檢閱她漂亮的臉,很輕地笑了下。
莫名其妙。
趙霧靈有些無措,手貼著江也的手腕,指尖碰到他的腕表,帶著點理所當然,鼓足勇氣開口。
“江也,我是說…我們…或許還能做朋友嗎?”
她不喜歡對她漠不關心的江也。
她也未必喜歡現在的江也,趙霧靈有著近乎孩童般的天真,本能地尋找著這段關係中她最舒服的位置。
空氣寂靜得仿佛能聽見心跳聲,趙霧靈垂眸,手揪著裙子邊緣,等待江也的回答。
天色昏暗,隻看到他優越的下頜線,露出來的脖頸處近乎病態的白,神情難辨,開口。
“靈靈,我們不能做朋友。”
語氣篤定又從容。
-
如何形容風雨襲來的夜晚,玻璃房的建築燈火通明,她坐在台階前,青綠色的裙角和頹唐的天氣押韻,裙角落在台階上,像鋪了一地的散文詩。
他坐在車裡,看見她單薄的衣裙,勻稱白皙的腿搭在台階上,足以誘人犯罪的場景。看見有人和她搭話,她輕易把證件遞給陌生人。
天真得引人發笑。
風雨襲來,她因為寒冷而顫肩,然後他下車,為她撐傘。
昏暗的夜色裡趙霧靈仰頭,靚過電影明星的眉眼,唇紅的顏色勝過櫻桃,比年少時期更勾魂攝魄的神情。
懵懂,漂亮,引人憐惜。
他幾乎在撐傘的同時就後悔,應該再遲一點。
應該等到雨打濕她全部的衫裙,或者她徹底失落流眼淚,當做她拋棄他的懲罰。
她天生知道怎麼讓他妥協,委屈地咬唇,貼著他,語氣天真,詢問他們可不可以繼續做朋友。
他不合時宜地想起年少時偷聽她和好友談話。
對麵好友的語氣八卦而好奇:“和江也戀愛的感覺怎麼樣?”
少年到底情熱,額頭抵著牆角邊緣,期待戀人的回答。
寂靜裡仿佛可以聽見心跳,輕微的思考後趙霧靈開口,語氣埋怨。
“就那樣嘍,都一樣無趣,而且他最近變得好煩,管我的學習。”
如當頭棒喝,江也不知所措,像麵對束手無策的難題,隻能儘力挽回,國際賽返程時在免稅店給她挑了禮物,回校的第三個小時,江也收到趙霧靈退學出國的消息。
接著是停機的號碼,同學對她留學目的地的隱瞞。
他的整個靈魂都毫無保留地獻出,趙霧靈卻把它當成襯衫口袋前的裝飾品,當成可以用來炫耀的徽章,當成她洋洋得意的戰利品。
唾手可得即難以珍惜,拋棄時棄如敝履,乞求她目光停留都艱難。
趙霧靈的愛和厭惡都輕慢,隻顧片刻的歡愉,被她拋棄的第九年,孤枕難眠的夜晚,江也隱約摸索出和趙霧靈的相處之道。
接近她,誘引她,讓她意動又生情,然後忽略她,冷落她,讓她在厭倦之前永遠保持好奇。
指尖的猩紅被熄滅,翻開的合同頁靜靜躺在桌麵上,江也取過旁邊的鋼筆,墨水流動差點錯寫她的名字。
朋友?
見鬼的朋友。
趙霧靈,我們不能做朋友。
要麼你來愛我,要麼開槍處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