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轉而說:“要不你去城外?我記得出城不到兩裡遠,就有一家白玉餛飩館,一天能開十二個時辰,從來不休息的。”
謝忱輕笑道:“可是,我回府還有公文要批。”
“不行!哥哥,你快去吃飯!”謝蘭亭不由氣結,一拍桌案,大聲說,“不準再推脫了,你趕緊去……要不然我就生氣了!”
這一招果然屢試不爽,謝忱到底沒能拒絕她,轉而向那個地方走去。
“哥哥”,她又繼續順著杆往上爬,“快開傳影咒,我想見你。”
“好”,謝忱靜靜地說。
玉石被他握在掌心,素白的指尖慢慢舒展開,一點流光攬下,正正映出他眉目宛然,一片空明清透,似見天寒日暮時,一葉纖細的螢蝶斜飛過夕陽,在靜寂中幽獨,杳渺無痕。
瑤京在極北之境,一年中,有長達八個月的雪季。
此刻,萬籟俱寂,落滿雪的街道上隻有他一個人走著。
遠山也沉睡了,瓊林玉樹紛紛然,飄落如玉碎,一縷天風吹熄了倒影。
“唔”,謝蘭亭瞥到他肩上一點明亮的雪痕,就想伸手拍去,但手指卻一下子穿透了光幕,“哥哥,你沾了一片雪。”
謝忱低眉,輕輕將那一粒細小的晶瑩拂落。
隨著他這個動作,玉石也微微一動,從傳影的角度,恰能看見一截雪白纖長的側頸。
那種白色毫無瑕疵,仿佛是萬古寂夜間一捧伶仃皎潔的冰湖水,深雪覆滿了其上,凝結若琉璃,與寥曠的天地青山相對峙,孑然吊影。有一顆蕭索的星辰劃過,便會在湖中攪起一場清夢。
若能留下些痕跡,一定會很好看吧。
“唉,我都摸不到雪”,謝蘭亭歎了口氣,頗為失落地說,“等我回去的時候,雪季就已經結束了。”
謝忱看了她一眼,長睫輕輕一抖,溫言道:“我在家裡的紅梅樹下,埋了一壇陳雪,每次想起你,便過去對它說上一兩句話。待來年你歸來時,這雪埋得太久,已經醞釀出了一整個春天,便可以將它烤一烤,放入一些星子,釀酒烹茶來喝了。”
這種行徑實在是非常浪漫瑰麗,也非常謝忱。
她的哥哥,就是這樣一個縱然身居高位,翻雲覆雨,也不改清遠蕭閒名士本色的人。
謝蘭亭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啊,我也有好多話要說給你聽呢。”
畫麵微微抖動,有一陣冷風陡起。
她手伸過去,隔空戳了戳,十分有說服力地道:“哥哥,我覺得你很冷,你現在一定需要一條厚實且溫暖的圍巾。”
謝忱取出了一條看起來無比柔軟的毛絨絨。
“哎”,謝蘭亭有點驚訝,“這個毛絨絨有點眼熟,我好像有條一模一樣的……不過這不重要啦,你快戴上。”
純白的毛絨絨擠成一團,很好地中和了他身上那種溫潤淡然、物我兩忘的氣質。
他垂首係著毛絨絨,素白的指尖停棲著一抹月色,看起來就……有點柔軟。
因為哥哥不能修行,謝蘭亭從小就深感他是需要保護的。
這個觀念已然深種於心,即便後來見到哥哥談笑殺人、血濺十步,也絲毫沒改變。
每到冬天,她總是喜歡把哥哥裹起來。
就像此刻。
毛絨絨下麵,一條細細的緞帶綴著小毛球,打出了一個漂亮的結,底端的玉墜在月光下散發著晶瑩的清光。
她看著那個結,覺得哥哥有點像小時候吃的那種甜甜的冰糕,冰冰涼涼,軟軟嫩嫩,灑好金粉,放在比珠寶還漂亮的雪盒子裡,係上緞帶結,晶瑩剔透,就變成了最喜歡的禮物。
好想咬一口。
“哥哥”,謝蘭亭眨眨眼道,“等下次我回去的時候,我想要一件禮物。”
她並沒有說為什麼忽然就來要禮物,因為這本就是理所當然之事,即便她不開口,謝忱也會將世間所有美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麵前的。
謝忱溫聲道:“好。”
謝蘭亭舉起一隻手強調:“要最好最好的禮物。”
謝忱輕輕一笑,那個笑容中有溫柔的素月清暉在浮動,依然道:“好。”
謝蘭亭終於滿意了,覺得哥哥應該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換了一個話題:“秋家人又搞出了什麼幺蛾子,讓你這麼生氣?”
謝忱在風雪裡微微凝佇了片刻:“那兩個皇子,意圖私聯桓聽,獻上青霄營陣防圖,要借他之手除去你,再操縱你的青霄營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