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做夢嗎?亦或是精神太過緊繃而產生的幻覺?
“金揚!停下!!夠了,這裡不是車廂,你睜眼看看,不是車廂。”
那個拚命撕扯自己如困獸一般鮮血淋漓的人,是我嗎?什麼人,在緊緊鎖住我自殘的雙手,將胳膊放在我的嘴裡任我撕裂。
“停下,看看我。我是淺枸。我在這兒。這裡沒有人會死,沒有人……”帶著哭腔的那個一向自負堅強的人。淺……枸?
“彆怕,我會一直陪著你,你不會再一個人麵對黑暗。我會帶你離開。我保證。”
離開嗎……
好啊
我笑著點點頭。眼眶中卻有液體掉落下來。
“滴滴……滴滴……”
幻影消失了。
沒有喊聲,沒有手上的觸感。
隻有耳旁的手機發出電量即將耗儘的哀嚎。我舉起手機的左手已經麻痹得快沒了知覺。隻是如牽線木偶般放棄了撥打的動作。將手機放在麵前,任由手機回光返照般的強光打在臉上,灼燒著視網膜,幾乎要刺瞎雙眼。
最後的一點餘暉。
伴隨著自動關機,屏幕終於真正的黑了下去。
手機從手中滾落。
漫無邊際的,純粹的黑,終於席卷而來。
不知什麼時候,野獸的嚎叫也已經停止了。
看不見,也聽不見。恐懼感如同膨脹的泡沫快要將我湮滅,它霸道的灌進我的鼻腔,封了我的口舌,讓我窒息。
我不可自製的撕扯起身上的皮肉,留下一道道抓痕。在濃鬱的黑暗裡,連肢體的支配都無法確定。
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的叫囂著,呐喊著。我的身體也似乎化為分子徹底融入這黑暗中。從此,再也無法逃離。
我似乎又透過這黑暗回到了當年的那輛貨車車廂。周圍的聲音從喧鬨得鼓膜都快被震裂慢慢的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完全消失。
我記得當時我身旁和我緊貼的那個高出我半個頭的孩子。有著罕見的深藍色眸子,笑起來兩個淺淺的酒窩盛滿了溫柔。他有個弟弟,和我一樣大,可惜餓死在了來的路上。
說起這個的時候,他正分給我半個又小又硬的饅頭。那幾乎是我們一天的口糧。
他微笑著說他的未來,說他要有一棟2層高的房子,就建在弟弟死去的地方。娶一個不怎麼漂亮但是很善良的老婆,生一個像弟弟一樣的兒子。每次出遠門的時候,就左手牽著老婆,右手牽者兒子,永遠也不會有人走丟在半路上……
我們一起擠在狹小的車廂裡,他的呼吸噴在我的前額上,緩緩地。我瞪大了雙眼看著車頂上張貼的陳舊發黃的報紙。直到車裡已沒有了一絲聲響,直到車內唯一的光線也消失。直到我也因為缺氧而眼冒金星,直到再也沒有緩緩地呼吸噴在我的前額上。
我想哭,像一個正常6歲男孩常做的那樣,扯著嗓子放聲哭嚎,任鼻涕眼淚胡亂的糊在臉上。但是。我不能。因為哭會耗掉更多寶貴的氧氣。而我,想要活下去。拚了命也要活下去。於是我隻能徒勞的盯著車廂頂部,睚眥儘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