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又回來了？”玄越身負重傷，站都有些站不穩。
莫離上前拉過他的一隻手，環在自己肩上，讓他靠著自己。
“我藥都給你吃了，總得把人救活才算數吧。”
玄越看著她的眼，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不再說些什麼。
莫離張望四周，挑了個沒人的方向，帶著玄越走了進去。
兩人跌跌撞撞地沿著林子走了下去，卻發現道路儘頭便是懸崖。
“我們繞回去吧。”莫離朝下麵張望了一眼，便要帶著玄越改道而行。
可當他們轉身時，卻發現身後已然來了追兵。
那些黑衣人陸陸續續地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堵死了他們可能逃脫的每一條路。
他二人被逼至此絕境，已再無逃脫的可能。
“對不起，還是把你牽扯進來了。”玄越有氣無力地說道。
莫離歎了口氣：“都到這會了，就彆再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了。”
沒想到莫離在死亡麵前這麼坦然，玄越笑了一下，道：“能與你一起度過我生命的最後時分，也算是莫大的幸運了。若有來生，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莫離聞言轉頭看了他一眼。
熹微的暮光裡，玄越臉上映著一層淡淡的金光，嘴角掛著血跡，整個人看起來有種神聖又淒美的感覺。
他的這張臉其實四海聞名。
坊間都傳，黎國太子是這天底下最俊的少年郎。
莫離想，確實如此。
在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她其實已經不自覺地被他吸引過。
那本該望向彌觴的眼神，下意識先望向了他。
或許就是那一眼，讓他開口從彌觴手中搶過了她。
“如果真的有來生，我隻希望我們都不要過得這樣辛苦。”
莫離從玄越臉上收回眼神，抬頭看向前方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溯。
死亡將近，她心中卻有種解脫的感覺。
或許她早就該死了。
早就該在幾年前的那場大火裡，同她的家人死在一起。
在如落雨一般的箭矢向他們襲來時，莫離的內心沒有一絲驚惶。
她隻是閉上眼睛，失力地朝身後倒去。
呼嘯的狂風在她耳邊怒號，莫離感覺自己像一片飄零的落葉，黯然飄落向她既定的命運。
隻是落葉歸根，她卻沒有落向土地。
在一陣強烈的衝擊到來之時，莫離感到自己被水擁覆，整個人變得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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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一張看不見的大網，無聲無息地將莫離包裹起來。
漸漸地，黑暗中有火光亮起。
熊熊燃燒的大火，淩亂匆促的腳步聲，刺眼晃目的刀光劍影，哀嚎聲，尖叫聲......
“阿離！快跑！”
猩紅的血像詭異前伸的惡爪，蜿蜒著向莫離不斷靠近。
莫離看著倒在血泊裡的雙親，不斷掙紮著朝他們伸出手，卻怎麼都無法觸碰到他們的身體。
不要丟下我！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她無聲地哀嚎著，卻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變幻的光影混亂交雜，滿目猩紅的血刺痛著她的眼睛，腐蝕著她的神經，讓她的精神潰亂崩裂。
她掙紮著，嘶吼著，卻怎麼都逃不出這張痛苦的網。
“莫離！醒醒！”
像是有一道畫外音自天邊響起，莫離的噩夢裡出現了一輪清麗的月亮。
她割裂地痛苦著，分不清哪邊是真，哪邊是假。
“莫離！莫離！”
在一陣劇烈的搖晃過後，莫離猛地吸了口氣，猝然睜開了雙眼。
接天的大火化作了一點明明暗暗的火光，刀劍消失了，血也消失了。
在她麵前的，是玄越的臉。
然而剛剛的夢境實在太過真實，莫離即便醒了，卻好像還陷在其中。
她眼神有些渙散地看著玄越，直到他再一次喚起自己的名字，才緩緩伸出手，去觸碰他近在咫尺的麵頰。
是冷的。
卻也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
莫離的眼眶一下子濕潤了，她垂下手，無聲地痛哭起來。
“沒事了，我們活下來了。”
玄越隻以為莫離還是害怕，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和手臂安慰著她。
莫離靠在他懷裡痛聲哭了片刻，才慢慢平息下來，看著四周問道：“我們這是在哪兒？”
玄越看著月光下高聳的懸崖和山峰，回答道：“我們在崖底。”
莫離轉頭看向一旁，隻見遠處有一條汩汩流動的大河，而他們現下正在岸邊。
他們多半是落入了河裡，才能僥幸撿回一條命。
劫後餘生的喜悅和痛苦剜心的記憶交織在一起，莫離感覺到一股心力交瘁的疲憊。
她仿佛被卸掉了渾身的力氣，再也無法動彈。
她抬眸看向天。
今夜是個晴天，漫天繁星夢幻地遊蕩在夜海，簇擁著那輪滿月散發出清亮而孤寂的光芒。
她突然想到了幾年前的月亮。
那時的月亮是暖的，她們一家人圍坐在月下，母親會對著月亮唱歌。
她的歌聲那樣好聽，那樣溫暖。
可她卻再也聽不到了。
“玄越。”莫離不禁開口叫了玄越的名字，聲音沉重得像是一聲歎息。
“嗯？”玄越低頭看她。
“你能給我唱首歌嗎？”莫離沒有看他，隻是看月。
玄越猶豫了一下。
在黎國，男子給女子唱歌有著特殊的含義。
但此刻，玄越看著她失神的雙眸，隻是道：“好。”
他從沒給人唱過歌，也不會唱歌，便隻是依著記憶中樂曲的調子，低低地哼唱起來。
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莫離慢慢閉上眼睛，往他的懷裡靠。
她太累了，也太孤單了。
自全家被滅門後，她再沒這樣安心地睡過覺。
可是在這無人之地，在這溫暖的篝火旁，她卻感覺到了一種疲倦的安寧。
“謝謝你。”
莫離的聲音很低，低得像耳語，亦像夢囈。
她靠在玄越懷裡，沉沉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