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北極雪原。
寒風縱舞於天地之間,卷挾著飄揚的大雪上演著一場詭異又沉重的劇目。
宙落靠著身後的水晶棺,眉眼呆滯地望著眼前的雪景。
幾日過去了,他不但沒從悲痛中走出來,反倒被這一片極目的雪腐蝕得形如枯槁。
那頭如綢緞般絲滑柔亮的金色長發如今打著毛躁的結,再也不複往日的光澤。攝人心魄的眼眸像冬日裡被冰凍的湖泊,死氣沉沉毫無神采。
他像是雪地裡一堆熄滅的灰燼,隻待狂風吹向他,便可以將他瓦解。
他感受著自己的生命仿佛正在被冰凍,慢慢同身後這具水晶棺裡的生命一起逝去。
宙落原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去了,可在一個夜晚來臨之際,卻是有一個異客踏上了這片獨屬於他的領地。
“妖王殿下,如今天界潰不成軍,正是您攜妖軍大舉攻入天界的好時候,您為何要獨自躲在這裡?”
在寒風又一次吹過洞口的時候,黑衣人站在了宙落的洞穴之外。
他高昂著頭顱,語氣輕快,神情中有著隱隱的輕蔑和挑釁之意。
直至此刻,宙落被冰凍了幾日的眼眸方才起了些波瀾。
他抬眸,望向眼前的人。
“你我聯手製出的綠刺,可在瞬息之間將所有人化為我妖界之兵,如此利器在手,我又何必出麵?”
幾日沒有飲水進食,宙落的喉嚨乾澀得像一口枯井,聲音嘶啞。
可如此殘風敗景的模樣卻是叫黑衣人愈發神采奕奕:“妖王殿下很是自信嘛。”
他低頭打量著宙落木訥悲愴的神情,像是貪婪的獵人在打量他負隅頑抗的獵物。
“隻可惜,風神就要去天軍營地了。”
如他所期望的那樣,宙落在聽完這句話後,神情果然有了大的波動。
他被悲痛捆綁的野心、殺戾,在一瞬間掙脫了束縛,重新占據了他的眼睛。
“你什麼意思?”宙落冷冷地逼問道,空氣中驟起一股殺伐的緊迫感。
“字麵意思。”黑衣人毫不畏懼地衝他挑挑眉,而後不動聲色地朝他身後的水晶棺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的功夫,宙落在電光火石之間想通了什麼,突然暴起扼住了黑衣人的喉嚨。
“晚汐是你殺的?!”他雙目赤紅,眼中殺意洶湧。
可黑衣人卻隻是輕巧地笑了笑,嘲諷道:“你在說什麼?她明明是你殺的,你彆忘了她是因何而死。”
他一語揭穿的現實叫宙落一下子哽住了,他猛地鬆開他,失力地倒退兩步。
看著他後悔莫及的樣子,黑衣人快意又惡毒地大笑兩聲,道:“宙落,這就是你違抗我的代價!”
他的話語中帶著明顯的俯視意味,宙落不禁抬眸,再次對上他幸災樂禍的眼神。
然而不待他作何反應,黑衣人就對著他微微一笑,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漫天的寒風中。
宙落猛地攥緊拳頭,朝外追了兩步,可黑衣人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留給他的隻有漫天無儘的風雪。
冰涼的雪花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很快融為了水。
但這些細小的刺激卻讓他混沌的精神逐漸清醒了起來。
此刻,他正站在洞口的邊緣。
前麵是一望無際的雪原,身後是愛人冰凍的屍骨。
在這一刻,他處在白與黑的交界之間,突然不知自己該去往何處。
在過往的歲月裡,他一心追逐著自己想要的強權,為構建唯我獨尊的帝國而矢誌不渝地努力著,從未有過自我的懷疑。
可晚汐的死像是帶走了一切,他開始懷疑權力的意義,懷疑自己過往所做的一切。
他茫然於自我精神世界的崩塌,分不清什麼是可以抓住的,什麼是該抓住的。
內心惶惶之際,他突然覺得身上也很冷。
按理說他本體是白狐,無論是再寒冷的天氣都不會受凍,可此刻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涼。
寒風和大雪依舊不知疲倦地揮舞著,像是無情的看客在對著他冷嘲熱諷。
宙落感覺自己快要淹沒在這無休止的風雪之中,他慢慢變得暴躁、憤怒,這情緒最終爆發成了手中的力量,不加控製地毀滅著這無儘的雪原。
冰川傾覆,雪原裂崩,宙落在暴戾而放縱的毀滅中得到了一點撫慰的快意。
瘋狂讓他不再痛苦,碾壓一切的熟悉感讓他找回了內心的安全感。
他一路南下,不加分辨地毀壞著視野中的一切。
直至冰雪儘消,走到即將踏出雪原的那一步,他才恍然有了短暫的清醒。
他慢慢回眸,以極度心碎的眼神瞭望著廢墟中那唯一完好的一座洞穴,像是以這樣無言的方式做著最後的告彆。
最終,他毅然轉身,走出了冰雪,走向了外麵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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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軍營地。
青梧在拂蒼交給他斬殺宙落的任務後,很快就從各軍抽調出了人手。
他們圍坐在一座營帳中,為具體的實施計劃進行討論。
金遲和土晁因為在凡間與宙落交過手的緣故,也被抽調了過來。
一見麵,金遲就對晚汐的死表示了哀痛,而土晁的反應則與莫離無異,好像他失去的也是自己心愛的人。
莫離察覺出了他反應的異常,卻也不想再對過去的事追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