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歸得以將那箱書落到實處。
儘管疑惑,但宋平向來不乾涉宋杳的工作和交友,隻不過為人父最注意的還是安全問題:“棠棠,”他這回的語氣比剛才更不容置喙些,“晚上不能太晚回家。”
“知道啦爸爸,”宋杳挽上他的手臂,帶著他往外走,“你快回去給我媽做晚飯。”
宋平再最後看了一眼周鶴歸,眼裡含著深深的打量和試探,才最終猶猶豫豫地離去。
目送宋平朝家的方向走,直到背影消失不見,宋杳才收回目光。
她自然懂得自家老爸的欲言又止,不過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她解釋起來費勁,索性這般糊弄過去。
車鑰匙被宋杳勾在食指上,她走回店門口,甩了甩手指,鑰匙在她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你開還是我開?”她問。
周鶴歸將東西整理好,關上後備箱,頭輕輕往左側了側:“你來。”
開車到東嶼灣,花的實際時間會比電動車更久些。川嶼街道小,恰逢暑假人又多,小轎車不如小電驢來得靈活。
不過宋杳雖然車開得少,但勝在熟悉街道,專心看路的同時,還能和身旁人聊天,“你在深圳買車了嗎?”
“買了。”
“房呢?”
周鶴歸看了眼鏡子裡的她,“暫時沒有。”
“那你和你爸媽住一起?”
“沒有,”周鶴歸說,“工作之後就自己租房住了。”
宋杳往左打方向盤,心下嘖嘖:“房租不貴嗎?”
深圳那種地方,和北城一樣,寸土寸金。宋杳當初還在北城工作的時候,因為價格不低的房租,每回到了月底都要省吃儉用。
“貴,”周鶴歸看著前方,“但租房自由些。”
開出居民區,道路逐漸寬敞起來,遠眺已經能看見即將被日暮籠罩的海麵,以及環海小道上,慢慢擺起的刨冰燒烤攤。
不得不說,川嶼於人來說,確實是愜意的。節奏慢,消費低,空氣舒服,景色美麗,和深圳還有北城都不一樣。
按照現在網絡上的話來講,就是一個適合“養老”的小城。
周鶴歸突然有些好奇宋杳從北城回來開花店的理由,畢竟人從小地方走到了大城市,真的還會願意回來麼?
不然為何爺爺總是念叨著,他的父親一點都不懂事,拍拍屁股到了深圳發展,從來沒想過他們老兩口。
他望向車窗外,頭一回對宋杳產生探索欲:“你家裡人為什麼都叫你棠棠?”
“這個啊,”宋杳將油門鬆了些,“我以前叫宋棠,但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我爸媽怕我養不活,專門去找了個算命的。”
“算命的說,我五行缺木,雖然‘棠’字有木,但被寶蓋頭壓製了,寓意不好,後來我媽才給我改了‘杳‘。”
“……”倒是沒想到有這種說法。
“你是不是覺得挺封建迷信的?”
周鶴歸扯唇,“有點。”
“但有時候迷信點也沒什麼不好,”宋杳說,“比如自從改名字之後,我真的變得活蹦亂跳的,還因為太好動被我爸送去學畫畫,也才有了我大學裡的第一份兼職。”
結合她說的話,周鶴歸在心裡猜測宋杳說的兼職,應該是給人畫畫一類的。畢竟他剛才在箱子裡看見了些小畫,連他這麼沒有藝術細胞的人都覺得那色彩搭配還不錯。
話都說到這了,宋杳問他:“那你有沒有什麼小名之類的?”
周鶴歸眉頭一跳:“沒有。”
“真的?”宋杳笑著看他一眼,帶點挪揄,“那怎麼許阿婆叫你阿鶴啊?”
“……隻是奶奶喜歡這麼叫,她覺得親切。”
老一輩的叫人名字總喜歡在前麵加個“阿”或者“小”什麼的,周鶴歸到現在也沒想起來奶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叫自己的。
“親切嗎?”
“嗯。”
空氣中短暫寂靜兩秒,宋杳複又開口:“阿鶴。”
周鶴歸抬眉,與她在車內後視鏡裡對視,沒有說話。
宋杳再問:“親切嗎?”
周鶴歸:“……”
盛夏的傍晚,落日一點點下墜,直到海天相接的地方,將最後的紅光潑灑至無垠的海麵,天空,雲朵,海灘,整個川嶼都被包裹在燦爛的晚霞中。
耳邊是浪花拍打沙石的聲音,人群在踏浪而奔,夏夜的東嶼灣從來都是富有生氣和活力的。
宋杳將車停在環海小道的一處空地上,這兒位置好,迎麵是撲來的海風。不遠處的“流浪音樂家”已經架起了自己的音響和吉他,正在上演一場“個人海邊音樂會”。
兩人下車後,宋杳將後備箱打開。
她讓周鶴歸幫她把星星燈掛起,自己則到一旁寫小黑板。
直到夜幕徹底降臨,路燈一盞盞亮起。後備箱已經被宋杳打理得花團錦簇,周鶴歸帶來的書看似零散,實則有規律地落在一束束花束中,透明塑料膜反射著頂上星星燈的暖黃的光。
周鶴歸與宋杳並排靠在車邊,看著不遠處的背對著他們的吉他手。
“你覺得我們晚上能賣多少?”宋杳忽然問他。
周鶴歸輕輕搖頭:“我沒經驗,猜不到。”
宋杳忽而打量起他來,而後又看了看那位吉他手,雖看不見正臉,但從身型來猜,大抵是年輕帥氣的,不然周圍也不至於圍了那麼多舉著手機的小女生。
“要不,你去拉客?”宋杳說。
周鶴歸看向她,眼中藏著對這要求的不滿。
顯而易見地拒絕。
宋杳又說:“你這張帥氣的臉,這時候不用可太可惜了。”
平時老招小姑娘,怎麼這下不招了?
周鶴歸理了理折起的袖子,踢皮球似的將話拋回去:“你更可惜。”
宋杳撇撇嘴,正想看看附近的人群。忽而腦袋一激靈,將頭探到周鶴歸麵前,“你剛剛的意思是,誇我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