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歸,宋杳?”
若有似無的曖昧被忽然插進來的陳翊的聲音打斷。他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彈唱,像見到了老朋友般過來與他們攀談。
周鶴歸泰然自若地朝他點點頭,“好巧。”
陳翊往兩人身後望了眼,東西基本上已經賣光了,隻剩下幾本書,和零散的花。
“你們這是?”
宋杳回過神,隻覺剛剛被周鶴歸碰過的發頂癢癢的,她朝男人遞了一個眼神,對方沒在看她。
“出來擺攤,”她回答陳翊的話,“沒想到你還會彈吉他呢。”
“大學時候發展的愛好,閒著沒事帶音響過來玩玩,沒想到人還挺多。”他說。
“晚上的海邊涼快,這時候一般都很熱鬨。”宋杳說。
陳翊讚同地點頭,想到剛才十幾把手機的攝像頭對著他的場麵,不禁感歎:“遊客們也好熱情。”
周鶴歸終於有所動作,他側頭問宋杳:“收攤了?”
“啊,”宋杳應著,“差不多了。”
陳翊的表演似乎也到這了,眼見麵前的兩人開始收拾殘局,他發出邀請:“我也回去收一下,天還早,待會一起去吃刨冰唄?”
“行啊!”宋杳爽快,心想多交一個朋友也不是什麼壞事,更何況,她確實不想那麼早回去。
周鶴歸將剩餘的花束和小畫裝進箱子裡,正要蓋上紙蓋,宋杳連忙製止,伸出手將最上麵那副小畫拿到手上。
雙手舉著放到麵前,遮住嘴巴和一半的鼻子,將畫展示給周鶴歸,“好看嗎?”
周鶴歸頓了頓,才言:“好看。”
“送你怎麼樣?”
他眼神意外,“……送我?”
“嗯,”她唇角上揚,露在男人麵前的雙眼往下彎,“當作你剛剛幫我理頭發的謝禮。”
周鶴歸回想起不久前指腹的觸感,女人的發絲柔順,像羽毛一樣輕飄飄的。
他沒否認她的話,伸手將她手裡的油畫棒小畫拿過來,垂眸作勢欣賞幾眼,而後道:“那我收下了。”
咦,沒拒絕。
宋杳在心裡想著,繼續收拾東西。
周鶴歸帶來的書幾乎售罄,隻剩下一本兒童讀物和書店僅剩一本的《飛鳥集》沒被買走。男人的目光落在那本《飛鳥集》上,忽而將它取過來。
宋杳瞥見,好奇地用眼神詢問他此舉的目的。
“回頭有時間拜讀一下,”周鶴歸語氣淡淡,隻是眼神意味不明,緊接道,“裡麵的情詩。”
哦。
情詩。
宋杳裝作聽不懂他語氣裡對她昨天那番行為的挪揄,自然而然接道:“禮尚往來,到時候也讀幾句給我聽聽。”
“情詩。”她補充。
海風更大了些。
宋杳披散而下的發被吹起,貼向周鶴歸的手臂,撓得他癢。
“好。”他竟給了一個宋杳意料之外的回答。
關上後備箱,沒等陳翊來找他們,周鶴歸忽然接了個電話。
接通後,對麵那頭的人先出聲,宋杳明顯地聽到了幾個字,聲音像位女人。
周鶴歸用眼神示意她,而後走遠了些。
她忽然間止住所有動作,恨不得馬上化身為可以隨意落在周鶴歸肩上的蝴蝶,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緊接著,時刻盯著男人的宋杳,破天荒地在那副向來平淡的臉色裡,瞧出了一抹柔和。很明顯,是對著電話那頭展現出的表情。
像是夏日裡隻舔了一口就被打翻在地的甜筒,還未細細品嘗甜味,便已經失去回味的機會了。
她抿唇盯著他,心情仿佛玻璃杯中搖晃的冰塊,叮叮當當,七上八下。
什麼意思?
難不成是喜歡的女生?
電話打了大概有十分鐘。這十分鐘裡,宋杳抓心撓肝,一會想想這,一會想想那,好不痛快。
講完電話的周鶴歸重新回到車旁,宋杳心直口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出口:“誰的電話?”
或許這個行為有些冒昧,但此刻的她明顯管不了這麼多了。
周鶴歸語氣平靜:“我媽。”
“……”
哦。
原來是媽媽。
回過神來,宋杳不由覺得自己剛剛那一堆胡思亂想有些好笑。
不過從前和許阿婆攀談時,老人家幾乎沒提過周鶴歸的母親,她甚至都要以為是不是那位不曾謀麵的阿姨,和周家的關係不好,又或者已經不在人世了。
收拾好大包小包東西的陳翊跑過來,“我收好了,你們呢?”
宋杳正想講話,卻被周鶴歸搶先了去:“我就不去了,待會還有點事。”
怎麼突然有點事了?宋杳腹誹。
“那宋杳還去嗎?”陳翊又問。
“我都行,”宋杳隨和道,“不過我倆一起來的,他要是有事,我得先把他送回去。”她抬手示意了一下周鶴歸。
這意思,兩人是打算繼續剛剛的“刨冰約”。
周鶴歸微眯了下眼,目及姑娘臉上精致的妝容時,動了動唇:“剛剛叔叔說,你不能太晚回家。”
宋杳眨了眨眼:“現在還不晚啊。”
東嶼灣的霓虹依舊,人群來來往往,正是夏夜吹風聊天的好時候。
周鶴歸的目光掃過陳翊,個子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眉目帶笑,表情沒有一點雜質。
“改天吧,”周鶴歸說,“改天一起。”
陳翊謙和,聽他這麼講也同意了。畢竟他私心裡,其實更想和周鶴歸交個朋友,兩人同為“返鄉族”,又有奶奶輩的交情,共同話題或許更多些。
回程依舊是宋杳開車。
駛出東嶼灣,劃過一盞盞路燈。她透過車內後視鏡,看見了被光影籠罩的男人的臉。
“怎麼不讓我去?”宋杳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