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看來這模式沒錯了。
楊侑然安心了,想了想說:“我還書吧。”
江亦說好,查看書脊編號,去幫他還書。楊侑然跟在他身邊,問:“你過來怎麼沒有給我發消息?”
兩人走出圖書館,江亦回答他:“你可能拉黑我了。”
剛剛他給楊侑然發了消息,沒發送成功,半年前兩人還是好友。
楊侑然摸了摸鼻子,他說呢,怎麼完全沒找到有關這個男朋友的聯係人和聊天記錄。
居然是拉黑了。
“那重新加上吧……你給我二維碼。”楊侑然掏出手機,今天查了一天單詞,快沒電了,他剛掃上添加江亦的好友,手機電量告急,自動關機了。
波士頓不像國內,可以隨時隨地借到充電寶。
江亦帶他出去,停了腳步,轉頭看著楊侑然。
楊侑然就站在他背後,挨得很近:“你帶我去哪兒?”
江亦低頭:“吃飯。”
楊侑然:“吃什麼?”
江亦:“你決定。”他的目光在楊侑然的兩隻眼睛上稍作停留,他觀察能力很強,細致若微,儘管楊侑然的義眼做得非常逼真,甚至近乎百分百地模擬了人眼運動模式,但江亦還是能分辨出,他的右眼是義眼,是看不見的,而且比較常人,楊侑然的腦袋會不自覺往右偏,是因為平時一隻眼看東西不自覺偏移造成的慣性。
而這種慣性,讓他常常看起來有類似小動物一樣的習性。
江亦視線專注,長睫微垂,分析他的情況。
楊侑然被他看得臉有點紅,閉了下眼,說:“江亦,我想吃中餐。”
江亦:“好。”
他似乎是包容一切,不太會對人提意見的服務類型,儘管態度有點冷,但楊侑然喜歡這種。要真是黏糊的對象,他還不知道怎麼招架,可能腦子一熱就分了。
現在這樣他覺得還成,跟著江亦走,也不知道往哪去。
最後江亦掏出車鑰匙,拉開了一輛黑色本田雅閣的車門。
車有些舊,但內飾處理得很乾淨,一塵不染,也沒有多餘的雜物。看得出是個愛乾淨的男人。
從聽來的小說裡,楊侑然已知他家境貧寒,人比較聰明,所以後來做了明星,懂得攀炎附勢,所以混得不錯。
但能在MIT的實驗室工作,肯定不是一般的聰明。
這麼聰明的男人自己不會露餡吧?
楊侑然在副駕駛上沒說話,頻繁用餘光看他,江亦被他看,也沉默,視線凝在車前方,側臉輪廓在暗淡的車廂光暈下顯出高挺起伏的陰影,眉骨深刻。他外套解開,裡頭穿的灰藍色襯衫和馬甲,脖頸的喉結凸出。
到了唐人街,江亦停了車,問他:“想吃什麼。”
楊侑然保守地回答:“隨便吧。”
夜色下的Chinatown,建築是黑色輪廓,星星點點排布著紅色霓虹燈,中文店招與英文混雜。地上有積雪,兩旁來往穿著厚實的行人,江亦帶他穿過一條街道,隨便進了一家叫“小桃園”的小餐館。
楊侑然點了個幾樣菜,江亦隻選了最便宜的兩刀白米飯。
等菜上來的空檔,楊侑然找著話題:“我放假了,你呢?”
江亦:“過幾天。”
楊侑然:“實驗室很忙是不是?”
“嗯。”江亦低頭喝水,睫毛長得像鴉羽般。
楊侑然:“……”
為什麼感覺男朋友和自己不是很熟,難道是錯覺,彆人家也這麼談戀愛嗎?
兩人比較客氣和沉默地吃了一頓飯。
菜點多了,價格不貴,分量還多。江亦把沒吃完的打包,刷卡結了賬。
臨走前楊侑然看了眼小票,七十多刀,差不多五百人民幣。
他瞄一眼江亦手裡的打包盒,認為他過得節儉而精打細算,生活應該不富足,沒有存款,拿獎學金。因為他的衣服看起來都是便宜貨,僅僅是穿在江亦身上被人襯得高貴好看而已。
楊侑然心想,江亦勤工儉學來美國念書,後來對原主始亂終棄,也不一定就是嫌貧愛富。畢竟原主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往高處走,向往美好的事物,而非陰溝裡的臭老鼠。
江亦的所作所為情有可原。
楊侑然對這個從天而降的男朋友又多了一份喜愛,並決定今天先不提分手了。
兩人在寒風中穿過冰冷的街道,江亦打開車內暖氣,開車駛離停車位,問他:“你住在哪?”
換楊侑然茫然了:“你不知道嗎?”
江亦:“知道。”
剛剛陳教授發給他了。
楊侑然這才笑開來,眼睛一彎:“我手機沒電了,也記不清路,你找得到吧?”
江亦“嗯”了一聲。
他打開手機找到陳教授發來的地址,大致知道位置,說:“我送你回去。”
一路無話,江亦把他送到樓下,等楊侑然下車,他打開車窗,說:“有事給我發消息。”
楊侑然點頭說好,隨即江亦開車離開,沒有下來送他。
楊侑然在零下的氣溫裡摸了摸鼻子,真的覺得兩人不太熟的樣子。
樓上,傳來一聲狗吠。
楊侑然抬頭望去,三樓隱約露出薩摩耶的腦袋,燈光亮著,隨即有人跑下樓來,喊他:“Roy!!”
楊侑然:“趙與墨?”
趙與墨跑到他麵前,喘著氣說:“天啊,你終於回來了,你沒給我打電話讓我去接你,打你手機關機,我差點就報警了。”
楊侑然一臉抱歉,刷臉進入公寓樓:“我手機沒電了,對不起啊,讓你等久了。”
趙與墨擺擺手:“我知道你是去約會了,聯係不上,又有點擔心,下次身上帶個充電寶吧。”
畢竟是在美國,附近亞裔留學生出事不算小概率事件,而且楊侑然一身名牌,錢夾鼓鼓,一看就是隻大肥羊。
趙與墨問:“你吃飯了嗎?你男朋友走了?”
“吃了,走了。”楊侑然點頭,進了房門,一邊蹲下擼狗,薩摩耶非常熱情,楊侑然懷裡抱著,抬頭問他,“你進來喝杯水嗎?”
“……不、不了,”他有些卡殼,楊侑然完全像是換了個性子!趙與墨很不習慣,不自在說,“不喝了,明天你幾點起?”
“還是八點起,你九點過來幫我遛狗吧,順便幫我買咖啡。今天買的就很好喝。”楊侑然又掏出一張一百刀給他。
他打算儘量多給一點錢給趙與墨,好讓他如願以償地申請到哈佛。等處理完後路,就帶他回楊家認祖歸宗。
“謝、謝謝……”趙與墨一臉魂遊天外地離開了。
楊侑然開燈,摘下義眼清洗過後,坐在地上擼狗,給手機充電。
他看見新加的好友,男朋友的微信ID就叫江亦,非常乏味。
楊侑然索性沒有改備注。
江亦沒給他發任何消息,楊侑然想了想,給他發了一條:“你到家了嗎?”
江亦沒回,楊侑然就去洗澡了。
這房子是陳教授出錢買的,登記在楊侑然的名下。公寓雖不大,但在寸土寸金的波士頓,價格不菲。
開發商不知道什麼惡趣味,在浴缸前麵安裝了一麵大鏡子。
於是楊侑然就看見鏡子裡,一大一小的兩隻眼睛,一邊很漂亮,眼睛大而明亮,另一邊則是翻起的眼皮,露出一點眼白,破壞了整張臉的美好和諧。
他有些害怕看見這樣的自己,所以閉上眼睛,很快等霧氣彌漫了整個鏡麵。
穿書之前,上輩子很長一段時間,楊侑然都是這樣生活的,上小學,媽媽帶他去醫院打地鋪,為了掛專家號,提前一晚上就去。
楊侑然因為殘疾的關係,自幼就孤僻,生活方式和趙與墨有些相似,維持著搖搖欲墜的自尊心,一麵認真念書,一麵幫開店的母親做事,一有空就去醫院。
他十六歲的時候在網絡上發了自己閉著眼睛自彈自唱的原創單曲,爆紅網絡。
有的經紀公司聯係到他,發現楊侑然眼睛殘疾這件事後,幾乎全都放棄了,沒有簽他。
隻有一家公司,那經紀人審視了楊侑然瘦小寒酸的外表,發掘他藏在小身軀下的恒星,對他說:“楊侑然,你再唱首歌給我聽?”
楊侑然唱了,經紀人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說:“你有護照嗎,我帶你去德國定製一隻再生材料義眼,先進的生物電子技術,仿真的,外觀和真的區彆不大,大概要三百來萬,未來二十年你都替我打工,還上錢後你才能賺錢。能接受嗎?”
楊侑然毫不猶豫地賣身給他:“能。”
經紀人眼光沒有錯,楊侑然的確是恒星。在宇宙的邊緣,黯淡不起眼,一朝爆發,能永恒地閃亮。
第二年他就把義眼的錢賺到了,隻可惜還沒回報母親,她就因這些年過度操勞而患癌去世。
浴缸池裡,楊侑然把頭發捋到腦後,任由淋浴噴頭往臉上灑下傾盆大雨。
手機屏幕亮起。
江亦回了消息:“到了。”
楊侑然不知道回什麼,就打字:“好的,我在洗澡。”
江亦說:“早點休息。”
楊侑然:“你也是,晚安。”
江亦沒再回,結束了聊天。
睡前,處在北京時間上午九點的陳教授,給楊侑然撥來視頻電話。
楊侑然躺在被窩裡看書,視頻隻露出他半張側臉。
“舅舅。”他喊。
陳教授五十歲出頭的年紀,長得溫文儒雅,戴著金絲邊眼鏡,說:“寶寶在看書?”
楊侑然:“對,教科書。”他把書皮翻過來給陳教授看了一眼。
陳教授發現了:“咦,你頭發染回來了?”
“嗯,決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了。”他給自己的變化找了個理由。
“很好……很好,太好了。”陳教授語氣高興,又有些傷感,小時候侑然是很聰明的,是因為自己的失誤,出了車禍,讓他眼睛受傷了。
後來侑然性格就有些變了,陳教授做科研賺了很多錢,但大部分都花在了楊侑然身上,連自己小孩都沒那麼上心。
因為自己參與重大科研項目,不能隨意出國,陳教授托關係、托人,為楊侑然找尋治療方案。
但目前醫學技術最好的方案,也隻是用再生人造晶體做一個假眼。
陳教授語氣溫和:“寶寶,你不用擔心聽證會的事,舅舅會幫你處理,放心好了。實在不行,轉學就是了,好大學多得是。”
難怪原主學術不端,原來是被縱容出來的。
楊侑然不知道其中緣由,他完全沒有繼承原主的任何記憶。
他對電話那頭的陳教授道:“舅舅,聽證會的事我自己知道怎麼解決,我英語進步很大的,也在看書學習,不會有問題的,你不需要幫我。”
“這、這樣也好……”楊侑然突然獨立,陳教授還不習慣,“你一個人在那邊,有麻煩就找江亦,他性子比較冷,但為人很靠譜。”
“江亦……”楊侑然揣摩著江亦和舅舅的關係,試探性地說,“嗯,好,江亦他學習很好啊。”
陳教授說:“對,他很聰明,你多跟他玩,他會做飯,你想吃家鄉菜,讓他給你做,少去外麵下館子,不乾淨。還有少上網,彆被網上言論影響了。”
陳教授覺得江亦在學術上天賦很強,甚至超過自己,年紀輕輕就參與發展出全新的基因編輯工具,在國際上都是出類拔萃的。
所以陳教授推薦他去MIT讀博,一方麵是栽培江亦,另一方麵是想要第一時間獲得最新研究進度,讓楊侑然最快得到乾細胞再生移植,再造眼睛,恢複視力。
楊侑然套半天也沒問到什麼有用的,隻知陳教授認識江亦,對他挺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