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談桐卻沒想這麼多,她甚至注意不到身邊的人。
她的餘光掃過台下的段柏章,好不容易退下的體溫便再次升了起來。
她們太近了,京華的禮堂舞台不深,她們隻有幾步之遙,她甚至能看見段柏章的微笑,冷漠且譏諷。
她們又太遠了,台上台下之間隔著一道天塹,讓她無法不顧一切地問出來,問他到底要做什麼。
五臟六腑熊熊燃燒著,整個人有如被架到烈火上炙烤。
她握著楊效的手越來越用力,將他當成支撐。
楊效也感受到了她的狀態不對,手指悄悄捏了捏,提醒談桐集中注意力。
談桐微微點頭,站到了舞台定點的位置。
兩首定好的歌單,一首抒情歌,一首昂揚的“大歌”,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她已經完全無法發聲,隻能在楊效的攙扶下深深地鞠躬後下台。
談桐是強撐著到現在的,一進側台就腳下一軟,險些癱倒在地。
還好周周提前在側台等著她,架起她回到更衣室,匆匆換下衣服,甚至顧不得卸妝就往校醫室趕。
京華大學作為國內頂尖學校,配套設施也極其完善,此時已經有單獨的小病房為談桐準備著。
她強撐著最後一點力氣癱到病床上,任憑醫生給她量體溫打點滴。
周周給她卸了妝,蓋好被子,便出去給她買飯,病房裡頓時隻餘談桐一人。
高燒的時間極其難捱,渾身肌肉酸痛,咽喉的疼痛也讓她無法入睡,病中的敏感更是讓頭頂的燈都顯得尤為刺眼。
她抬起沒打點滴的手臂擋在眼前,昏沉中快要睡著時,門被猛然推開。
“飯就放在那吧,我醒了吃。”她以為是周周。
但進來的人沒有應答,出於在化妝間的經曆,談桐心裡一緊,飛快地睜眼坐起身。
站在她麵前的不是周周,卻也不是段柏章,而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曹中。
曹中是一家二流經濟公司的老板,在影視製作發行業內都有一些人脈,便仗著這些人脈胡攪蠻纏。
他已經追著談桐半年了,死活非要談桐簽他的公司。但簽約是假,用合約拿捏人才是真。
談桐私下打聽過,說曹中公司的藝人基本都成了他的情人,而且他男女不忌,玩膩的小藝人就會被當成“禮物”送出去。
曹中軟硬兼施磨個不停,談桐早就和他撕破臉,無數次強硬地拒絕了他。
隻是她卻沒想到,這塊狗屁膏藥竟然不知從哪得知她在校醫室,甚至還找了過來。
看到他談桐就條件反射般想乾嘔,她啞著聲音嗬斥:“滾出去!”
但曹中卻笑得令人作嘔:“你還裝什麼清高,都跟過不知道多少人了,還真沒想到居然又出來一個段柏章。”
談桐頭疼欲裂,隻想儘快把她趕走,她說道:“首先,你現在的行為已經構成性騷擾,我稍後就會去報警。其次,你隻會讓我覺得惡心反胃,聽見你說話我覺得耳朵臟了。”
曹中被拒絕了這麼多次,終於惱羞成怒,他指著談桐的鼻子罵道:“給你臉你不要是吧!”他抬起手就要打人。
談桐絲毫不懼,她狠厲地盯著他。分明她的位置更低,卻有股不顧一切的瘋狂:“有本事你就動手!最好下手重點,送你去坐牢我就清淨了。”
“你……”
曹中一句話未及出口,肥碩的身軀便打著旋飛了出去,以古怪的姿勢摔到了牆上。
他的眼鏡甩到地上,正正落在一隻做工精致考究的黑色皮鞋前。穿著皮鞋的腳稍稍停頓,然後徑直踩了上去,鏡片碎裂的脆響在曹中的喊聲中尤其清晰。
在痛苦的哀嚎中談桐定神看去,隔著狼狽的曹中,她再次看見了段柏章。
他穿著鐵灰色襯衫,西裝外套搭在左手臂彎處,右臂袖子挽起,露出的小臂上有明顯的肌肉線條和暴起後還未平息的青筋。
剛剛就是這隻手輕易製服了曹中。
當一天內的“偶遇”過多,那談桐便足以確定,這絕對不是偶遇,而是段柏章精心策劃的陽謀。
隻是這次,段柏章不再隱藏自己的目的。視線相交時,這一眼似一把利劍,帶著冰冷的劍芒,猝然劃開了五年的時光。
幾乎是下意識般,談桐偏過頭,讓垂下的長發擋住自己的臉。
他越是坦然直白,她越是惶然逃避。
而不再青澀的段柏章輕而易舉便拿捏了玩弄獵物的規則,他收回自己的視線,從內袋中拿出一張名片。
在曹中剛要開口發飆時,他把名片遞到他眼前:“同芯科技,段柏章。”
“段……”這個名字在嘴邊一過,曹中便想起了麵前的人是誰。
他震驚地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不敢相信段柏章居然真的會為了一個女藝人出頭。
“你們,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段柏章收回名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情緒不盛卻足夠看出其中的鄙夷和不屑。
“與你無關,不過如果以後你再出現在她身邊一百米之內,結果就不會是今天這麼溫和了。”
段柏章一邊說著,一邊從床頭櫃上抽了張酒精濕巾,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他碰到你了嗎?”他忽視了曹中,問談桐。
談桐沒有看他,隻是搖了搖頭。
曹中欺軟怕硬慣了,見勢不妙立馬溜了,連碎裂的眼鏡都來不及撿。
段柏章根本不在乎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談桐身上。
談桐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胸膛的起伏也更加劇烈。
“怎麼哭了?”
直到段柏章的聲音響起,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她竟然流淚了。
為什麼要哭?談桐質問自己。
她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沒有做可笑的挽尊,而是坦然地看向他,說道:“謝謝。”
“不用謝。”
段柏章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談桐設想了許多可能,他以為他要說“畢竟情侶一場”,又或者說“沒有我你該怎麼辦”。
但段柏章隻是輕歎了一口氣。
他問道:“過得不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