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華說,這是因為它替我擋了幾乎全部的煞氣,為了保我,它將那些要命的毒物儘數吸入了自己的身體。
緩過來的小獒依然喜歡圍著我轉來轉去,隻是常常碰倒東西,後來它便乖了,老老實實呆在一處,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好多。
那晚我抱著它,心裡像是壓了千鈞重擔,難以成眠。
夜已深,旁邊中軍大帳仍然燈火通明,帝俊自帶我回行營後便召集眾將商談,整晚沒有出來過。天將明時,他揭簾而入,雖是十分疲憊但開口仍舊溫柔:“我見你帳中有亮,一夜沒睡麼?”
我撫摸著小獒說:“帝君不也一夜未眠,辛苦了。”
“阿九,”他挨著我坐下,靜靜打量我,片刻後才說:“我原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不想時隔三百多年,你終究還是回到我身邊了,我很欣慰。”
我笑笑,想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心裡隱隱作痛。
“小顧……她還好麼?”
“已經不在了。”他聲音發沉。
雖是意料之中,我仍舊難過。
“這些年,你在哪裡?”
“小顧,她是怎麼死的?”
他稍有沉默,說:“那天暗巡的夜蝠回來說,在巫族營地附近發現了一個被殘殺的女童,她身上帶了我的火日玉佩……”
我心裡猛然揪了一下。
“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麼擔心。小顧不會冒冒失失地跑出妖皇宮,不遠千裡奔赴不周山,我擔心是不是你出了什麼事,她才千裡來尋我,卻半途遇害。我派人返回妖皇宮,卻找不到你,許多手下四處打探也不見你的蹤跡……那段日子,真是煎熬。”
帝俊,他竟不曉得是他的帝後帶我走的麼?
“後來巫妖兩族開戰,我重傷昏迷,太一……也在那場大戰中身隕。醒來時已是百餘年後,我料想,你大約已不在人世了。”他澀著聲音說,“對不起阿九,我護不了你,護不了小顧……”
我很心痛,想不到陰差陽錯,竟是如此一番遭遇。
他伸手想為我擦去眼淚,我低頭道:“不怪你,也許命運本就如此,個人造化……”
“阿九,”他的手在半空頓了頓,落了下去,“我們之間,似乎疏遠了很多。”
也許是吧,我已不是九重天上的日日盼他征戰歸來的阿九。
“帝君,阿九心裡一直有個疑問。”
“你說。”
“阿九一介凡夫,何德何能蒙您垂愛?”
“阿九……”
“請帝君賜個明白。”我直直地望著他,他轉向帳外的篝火:“我第一次見到你,覺得你很像一個人,我的一個恩人。”
原來如此,我不過是個彆人的影子。羲和所言不假,他寵我不是因為愛我,我隻是沾了彆人的光。
心裡發悶。想想又稍覺輕鬆,我們之間的恩怨糾葛,終於可以到此為止了。
他說:“你要不要睡一會兒?等天大亮了,我派人送你回妖皇宮,你的剪翠宮依然是原來的樣子,三百年來沒有變過。”
“讓帝君費心了。”
他站起身:“那麼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一走,我忽然覺得好疲憊,歪歪地靠在席上。小獒拿腦袋輕輕蹭我,我輕聲歎息:“真不該帶你出幽園的,我又保護不了你,反倒害了你,要是你一直留在玄禦身邊,一定不會搞成這個樣子……”它再朝我懷裡拱拱。
沒有等到天大亮我便帶著小獒離開了,沒有告彆。
有時候連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到底在追求什麼?在堅持什麼?我甚至覺得這一生都很虛幻。
一個人一條瞎狗,在亂世踽踽獨行,想來十分荒唐,這注定了是個悲劇。巫妖混戰的時代,離開了妖族行營,便意味著生死由命。
小獒雖然瞎了眼睛,但比以往更加警覺,自我們離了行營,它便一直處於戒備狀態,大多時候都保持著高大威猛,凶悍強勢的姿態。可這不是它的真身,這麼做是要耗精力的,它本已十分虛弱,倘若真有麻煩則很危險。
不幸的是,在山腳下,我和小獒中了埋伏,被一隊陌生的人團團包圍。確切地說,他們不是人,不屬於妖族,也不是巫族,全都鬼氣森森,令人心生恐怖。
小獒呲牙低吼,儘可能表現它凶悍的一麵。隻是我們的對手眼毒,輕易便識破了這玄機。為首的高大偉岸,穿一件大紅袍,華麗妖嬈,生著濃眉鳳目,倒是十分好看,隻是這好看中,充滿了邪魅之氣。他走近了,挑著眉毛陰陰一笑:“小東西你緊張什麼,放鬆些,這樣隻會自取滅亡哦。”
我瞪著他:“你是誰?要乾什麼?”
他笑嘻嘻道:“在下赤螭子,仰慕姑娘已久,今日得見不勝榮幸,想請姑娘移駕小酌幾杯。”
“我不認識你,讓我走!”
他伸手一攔:“你不是九姑娘麼?帝俊心尖尖上的人。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說完招呼左右,“來呀,給九姑娘擺駕長明山!”
我心裡一驚,長明山,那是巫族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