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玄禦隱身處忘了一眼,對白澤道:“無妨,便是她有何異心,料想也不能將我怎樣。”
白澤略微遲疑,出了大殿。
我對翡翠說:“眼下隻有你我,你講吧,做這些大逆不道的事,究竟為何?”
她幽幽怨怨地抬頭,淚眼婆娑地望著我道:“小主子,你是不是真得疼翡翠?”
“那是自然,有話你直說。”
她哽咽著,聲音裡滿是酸楚:“翡翠還記得,在五鳳坡初遇小主子,被小主子救下抱在懷裡,你看我的眼神,竟出奇地溫柔純淨。那時我便想,我願一直追隨和侍奉你。這百餘年間,您疼我護我,翡翠時刻銘記這份恩情,曾數次想過報答,隻是……遺憾自己沒這個福分……如今我已犯了大錯,自知無法挽救,可仍想再問您一句……”
見她有遲疑,我追問道:“你想問什麼?”
“你……可曾有一點點喜歡過我麼?”
“啊?”我一時怔住。沒想到此刻她竟有此一問。
見我不答,她又苦笑一下道,“是翡翠癡妄……”
我扶她起來,說道:“翡翠,我相信你本性不壞,你做這些,可是有人逼迫你?你方才說你近來才知曉你的身世,你身世如何?”
“出身由不得自己,我做這些也是職責所在。玉淨瓶我不能交給你,我還有大事要做。”她語氣變得堅定,我意外道:“你想怎樣?”
“得罪了!”我尚未反應過來,已被她鎖住喉嚨,無法出聲。她出手迅疾,修為果然與之前大不一樣了。翡翠,她又一次騙了我。
我怒視她,聽到她狠硬的聲音:“倘若今天來的不是你,換了魚鯪島任何一個,翡翠都絕不會手下留情。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必須如此!”
見她執迷不悟,隻怪自己修為不濟,又盲目輕信。白澤不在這裡,奇怪的是,玄禦竟還不出手,這家夥究竟想乾什麼?我正想著,後頸吃痛,眼前一黑便沒了知覺。
迷迷糊糊中感覺仿若置身爐炭之上,烤的肌膚生疼。費力地睜開眼,四下一片晦暗,鼻息間充斥著一股血腥之氣,夾著腐肉黴爛的味道,令人作嘔。
有談話聲由遠及近:“有他在我們手裡,陸壓不會沒有顧忌。”是翡翠的聲音。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懶懶的,卻透著邪魅:“你竟舍得將他囚在這裡。”
“他在這裡你最為放心,不是麼?”
“哈哈哈,的確!不愧為大護法,果然敢作敢為好手段!”
大護法?是在說翡翠麼?
這男人的聲音,我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我閉眼不動,感覺周圍慢慢亮了起來。男人的聲音已至跟前,卻透著意外:“這幅模樣……好生熟悉。”
翡翠問道:“你見過她?”
“見過……一個和他有著毫無二致模樣的,女人。”頓了頓,那男人又道,“留著他,我另有安排,按計劃行動吧。”
腳步聲遠去,我睜開眼,借著昏昏的光亮,看到翡翠尾隨一個男人離開,那男人身材修長,著大紅袍,步態輕盈,分外妖嬈!
赤螭子!這名字一瞬間在腦中閃現,我隻覺血往上衝,恨得厲害!
九萬年前,正是他劫掠九柯,小獒為護主而慘死,白刃穿胸而過;也因為他,帝俊被害,修為散儘性命不保;更有雲隆鎮那場詭邪的紅雨,令眾多百姓無辜喪命……這個自洪荒起便挑儘是非的孽畜,竟然現身於此。
我從未如此恨一個人。赤螭子,這個原本隻存在於我記憶中的魔鬼,一旦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我眼前,我竟會如此痛恨。
要怎樣才能逃出去?想到赤螭子說留我另有安排,我絕不能在此坐以待斃,還有他提到的“計劃”,料想也非好事,必須要阻止才行。我環視四下,景象有些駭人,當中一團火,燒的正是粼粼白骨,幾個骷髏在火苗中更顯得猙獰。周圍堆滿了屍骨,那些骨頭各種各樣,有的尚有人形,有的已散為碎骨,如柴一般堆成了山。火光不及之處,仿若藏了無數暗鬼,隨時洶湧而出。而我被關在了骨牢之中,牢門是由骨頭打造,跳動著黑色的火苗,令關在其中的我渾身灼痛無比。
師父是用火的,對於各種火我自小是有曆練的,便是地獄的紅蓮業火也從未懼怕過。可從未見過眼前這等詭異的黑火。我捏個訣想試一試這火,豈料剛一靠近牢骨,骨上的黑色火焰呼地一下躍起,發出刺眼而灼燙的光芒,逼得我不得不再退回來。瞧這樣子,想要逃出去並不容易。
玄禦呢?我忽然想起他,他可是目睹我被翡翠所擒的。
“可是想起我了?”是玄禦的聲音。一道素影已不知何時立於牢門之外。
我一陣欣喜,下意識朝牢門奔過去,卻聽他喊道:“站著彆動!”
我差點忘了這牢骨一旦靠近就會升起詭異的黑色焰火。
我看到他忽然伸出左手握住牢門,黑色的火苗陡然變強,沒有光亮,但即便我站得遠遠的都感覺到了很強的灼熱感。片刻的僵持,“啪”的一聲,牢骨斷裂,牢門洞開,他一個箭步衝進來,將我拽了出去。
終於離開骨牢,我低頭間,竟看到揪心的一幕,他伸向牢骨的那條左臂已變得焦黑,半截衣袖輕飄飄的,手已經沒了。一瞬間我傻立在原地。
他側了側身道:“不礙事。”
怎麼會不礙事?我抓著他的胳膊哽咽道:“你那麼謹慎的人,為何要冒冒失失用手去抓?那火……”
“那火是魔焰,魔焰要破,必要以生體相祭。舍一隻手,總好過你丟了性命。”
我覺得喉嚨發堵,眼淚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
他幫我擦眼淚:“你還是第一次為我哭呢,倘若我再斷條胳膊,你是不是就能帶跟我走了?”他居然在這個時候還能開玩笑。我急著去捂他的嘴:“多不吉利……”
掌心酥酥麻麻的,他在吻我。腰上一熱,我被他擁進懷裡,耳邊響起他溫柔的聲音:“放心吧,我才剛能踏實地抱著你,那舍得再丟一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