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出口沒錯。魔界的創生是因為一場滅世大火,這個世界和外界相連處應該就是當時遺留下來的火種,不會錯的。”
我沒動。
為何魔域的入口會是小皇帝的眼睛呢?為何不是這裡?為什麼?
師傅說,所謂魔族,其實是融合了眾多外族生靈的混雜族群。
因為是混雜族群而非天生魔種,所以才沒辦法由這裡出入麼?
那麼我和玄禦,也是外族,可是我這個外族能夠看到出口,他卻什麼也看不到。說到底還是因為我有著大蒼燼王的赤瞳作為依仗,這是昔日大魔焰城王者的通行證。可是玄禦,他什麼也沒有。
玄禦也仿佛在一瞬間明白了什麼,隻是想要阻止我已經來不及,我右手雙指已經刺向了眼睛。
我聽到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你這又何必……”
“反正……不是我的眼睛……少一隻,也沒什麼。”我疼得幾乎說不出話,被他狠狠抱進懷裡,之後便沒了知覺。
醒過來時,我仍然什麼都看不見,唯一的感覺便是疼,眼睛疼,尤其是被拿掉了赤瞳的右眼。
清楚地聽到有人在叫罵,聲音暴躁:“玄禦你的名頭難不成都是吹出來的!我把她交給你,你就給我護成這樣?我告訴你,她沒事便罷,倘若有個長短,我可不念什麼仙家情分!”
“還有你!你連個鳥都抓不住,看個乳臭未乾的毛娃子竟惹出這麼大事來,你這千萬年的修行是睡過來的麼!”
如裳的聲音怯怯地:“道君息怒……”
“這兒沒你插嘴的份兒!你放著大好的證道之途不去修,跟著這個冰碴子瞎耽誤什麼工夫……”
師傅把所有人都罵了個遍。沒人敢出聲。
我輕聲叫道:“師父……”
他的罵聲戛然而止。我的手隨即便被握住,師傅的聲音急切而又溫柔:“離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告訴師父你還有哪裡不舒服?”
好溫暖、好貼心的感覺。我握住他的手:“讓師父擔心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是離顏莽撞,此去凶險確是我未曾想到的。幸好,一路有玄禦上仙護著,否則,隻怕離顏再也見不到師父了。”
“你這是在為他開脫麼?這個虛有其名的家夥!”
“不是袒護,是……”
“好了不說他,你先休息,眼睛……可能一時還看不了東西,不過那隻帶著詛咒的魔瞳已經被我封印了,不礙事的,養養便好。”師傅封印了大蒼燼王的赤瞳,也就是說,他無法取出來。
師傅說:“其他事都不要管,你現在隻需要好好休息。
“那翡翠……”
“我都知道了,我會處理的。”
我歎口氣:“是我對翡翠太過仁慈才釀成今日之禍,還連累了師友……”
師傅道:“隻怪那孽畜邪性難馴,你彆多想,養好傷要緊。”
我悶悶地不做聲。
眾人散去,隻師傅陪我坐著聊了幾句魚鯪島的舊事,我便又覺得困頓,他給我掖好被子,守著我入睡。許是近來發生了太多事,所以連在夢裡都不安穩,紛紛攘攘,雜亂不堪。終於醒了,卻又記不住什麼,隻覺像是從未歇息過一樣累。
身體才一動,玄禦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你醒了,眼睛還疼麼?”
“怎麼你在這裡?什麼時辰了?”
“醜時。”
”我以為天已大亮了。”我撐著身體想坐起來,被他扶住。我問他:“可是有事?”
“你在夢中,喊了我的名字。”
我心裡一動,聽到他問:“你夢到了什麼?”
我搖頭:“記不起來了,亂紛紛的。”
他沉默一會才又開口,聲音裡滿是歉意:“如果我說,讓你深入魔域是我有意而為,你會怪我麼?”
我笑道:“知道你是一番苦心,為了順藤摸瓜一探究竟,我不怪你,怎麼又提?”
“不是這樣的,”他頓了一下,又道,“其實我不在乎翡翠跟玉淨瓶,那小孩和什麼紛爭也與我無關,我隻是……想解開你的封印。”
“什麼意思?”
“我想你是有感覺的吧,你潛藏的力量很強大,隻是要到危機時刻才會爆發,我想,也許你能靠自己衝開封印。”
我有些不可置信:“所以,大魔焰城的凶險正是你所希望的?”
“很久之前,你曾從大魔焰城的迷陣中全身而退,還幾乎滅了魔族一族,所以……”
“所以你以為這次我也可以安然無恙?”我發覺聲音已經有些發顫。
“我當時並不知曉你倚仗的竟是大蒼燼王的赤瞳,而你為了我,竟不惜挖掉自己一隻眼睛……”
“彆說了。”又是為了封印這種事,在他心裡,果然還是放不下記憶裡那個人,為此不惜帶我舍身犯險,以命相搏。
“離顏……”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終於沒有再繼續下去,低聲道:“我知道你怪我,我也怪自己。”
我不做聲,側著頭躺了下去。良久之後,感覺到他為我掖了掖被子,然後走了出去。
再也睡不著。
想起了從前的許多事,從第一次遇見他,號稱是來救人的,出手卻毫不留情,我被他的風刃所傷,趴了好幾天才下床。在九重天,因為誤服了清合露,我重傷了懷容,攪得月老宮和蒼塵的將軍府不得安寧,他也是及冷靜地旁觀了一切。在冥府,我險些喪命在轉輪王的法·輪之下,是紫印不惜魂飛魄散也要替我擋下,在雲隆鎮的長巷,在伏龍寺上空,那麼多次九死一生,玄禦他總是在最後一刻才出手。
起初是無情,後來是有意,他不在乎任何事,隻除了阿九。
所以,才會如此執著於封印的事吧?因為這道枷鎖,讓我和九柯,終究不是同一個人。
他的溫情,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我這身皮相。他想要的,終究還是阿九。
有些難過,想哭,眼睛卻是乾的。
想想有些可笑,我們之間,從來都隻是他單方麵的承諾,我從沒答應過他什麼,怎麼如今竟有些當真了。
乾巴巴趟了好久,辨不清時辰,待到心緒稍稍平和,才意識到,我竟是有很重要的事沒有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