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毓一怔,方知道剛才的情景葉攸藍都已看在眼裡,隻是沒有點破而已。她挨著葉攸藍在床邊坐了,把在外一天的經過撿著重要的跟葉攸藍說了,末了才道:“朕也知道是朕心急了,但是寧熙薇也實在是不爭氣。謝遠征的軍隊已經秘密到達周國的邊境,簡悅的軍隊也在距熙國不到三十裡出秘密結營待命。前線如此順利,可是後方的文臣明顯流於空談之輩。澹台永琳是兩朝元老,但是除了順著朕的意思阿諛奉承,要不就是用手段打擊政敵,她在政務上出過什麼力氣?朕一直致力於起用新人,但是收效甚微。這次選出來的傅得秋各方麵算是拔尖的,蕭韶之、簡暄幾個也都是可用之才,但是總覺得少了些什麼。非常時期用非常人才,朕身邊不缺人才,卻缺可以經略天下的大才。朕留心著寧熙薇資質尚好,希望她能搭一把手,但是她……”
葉攸藍擺一擺手,“皇上不用說了,我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有誌向是好的,重人才也是好的。但是把九洲一統天下承平的偉業寄托在所謂的‘大才’身上,本身就是皇上把事情看得太過天真。若真有大才,完全依賴她就可以一統天下,那麼還要皇上做什麼?皇上要做的,不是去發現‘大才’,而是通過鼓勵臣子們踴躍陳述討論,反複斟酌,最終自己成為‘大才’。至於寧熙薇,皇上訓斥她兩句也好。她近來風頭正盛,是時候潑頭涼水,讓她清醒一下。”
虞毓聽完默然片刻,抬頭笑著自我解嘲道,“朕就是怕哥哥知道了說朕,現在看來到底沒躲過。”
葉攸藍嚴肅道,“自古以來沒有哪個皇帝是喜歡聽人進諫的。但是沒有哪個聖主明君是不聽諍諫、直諫的。我說皇上皇上心裡都會不痛快,那麼朝廷上的臣子察顏觀色,以後還有幾個敢直言?”
虞毓被他說的有些下不來台,低頭把玩著自己的手指,解釋說:“其實不是不痛快,隻是想著跟哥哥單獨待一會兒不容易,不願意都用在說那些事上。”
葉攸藍怫然道:“不在單獨相處的時候指出皇上的過錯,難道要在百官麵前駁斥皇上麼?再者,與皇上獨處的時候不說政事,皇上要讓我說什麼?若是要我與皇上情話纏綿,皇上倒不若找彆人去!”
他這樣一說,虞毓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隻緊抿著唇不說話。葉攸藍見她怒形於色,肝火更盛,壓抑著怒火道:“皇上自接到謝遠征與簡悅順利行軍的密報,脾氣就一天天見長。臣子們誇讚的話一應照單全收,而但凡誰說了句不中聽的立時臉色就不好看——僅是一次小小的勝利,皇上就成了聖主明君了麼?先帝功業赫赫,到了晚年依然不斷地向百官甚至黔首征詢為政的缺失之處。皇上現在的政績不及先帝十一,卻已經露出了矜傲剛愎的苗頭,如此下去,彆說明主,便是尋常的庸主恐怕都當不得,大虞毀在皇上手裡也未可知!”
原本葉攸藍臉色一沉下來,虞毓便總是讓他幾分,認個錯也就罷了。偏偏兩人圓房後一直你儂我儂如膠似漆,葉攸藍也刻意收斂性子全虞毓做妻主的尊嚴。之前有帝後做榜樣,群臣紛紛犯言直諫,虞毓也不覺得什麼。但是帝後三緘其口之後,臣子們再說不中聽的話,虞毓便心想“帝後都不曾說,輪到你來多嘴”,久而久之就露出不悅來。再加上南方用兵順利,虞毓心中躊躇滿誌,更聽不得彆人潑冷水。葉攸藍看在眼裡,一直沒想好怎麼開口。今日終於找到獨處的機會,一開口,她竟對他的話亦露出不耐煩來,他又驚又怒,更多的是擔心,難免說話就重了起來。虞毓被他的話氣得臉都白了,猛地站起來訓斥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看了一眼麵色冷靜的葉攸藍,話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她像是困獸一般在屋內快走了幾步,驀地抬腳踢倒了屏風,喝問:“人都死哪兒去了?滾進來一個!”
越若與惠霖兩個就站在門外,自然將兩人的爭執聽在耳中。然而現在他們二人都是素日在跟前伺候著的,現在進去難免讓虞毓和葉攸藍覺得難堪,越若隻是不作聲,惠霖招手喚過一個小宮侍:“你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