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傑
女兒買了一本財經雜誌,看過之後就隨手丟在餐桌上,我淡淡的瞥了一眼封麵,居然看到了修傑那張俊朗略帶憂鬱的臉,儘管從來沒有忘記過他,但我的心還是忍不住輕輕顫了一下。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越不希望的見到的就越容易在不經意間見到。
十幾年以來,我一直留意各類新聞,希望可以看到靖琪的零星消息,但唯一不敢看的是財經類的,害怕看到和修傑有關的信息。他過的好或是不好,我統統不想知道,可能是因為害怕,也可能因為愧疚,我沒有仔細想過。
修傑,是我一輩子無法言語的虧欠,一個永遠也不想碰觸的角落。我從來沒有覺愛上靖琪是一種罪惡,但是總會覺得辜負了修傑是不能被原諒的。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虔誠的教徒為自己夢裡囈語而受到上帝的懲罰,顯得既無辜又理所應當。
我,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出生在一個南方的小農村。我想,如果修傑沒有考上了北京的A大,我們會在村裡過完一生,也許我們一輩子都會庸俗的生活,但至少會活得很平靜。
如果終究是如果,如果的那些如果成真的話,這人世間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悔恨和遺憾。
修傑比我大兩歲,從我記事起,他就陪在我身邊,伴我長大,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對我而言就像空氣一樣,重要而又習以為常。
他家在村頭,我家在村尾,我們中間隔著一條小河,每到雨水季節,河水就會漲過橋麵,人們過河時都要淌水過去,村民都經常抱怨,而我卻很懷念那條河,懷念修傑清瘦而溫暖的背。
他不愛說話,卻用他特有的方式照顧了我的整個童年,少年,在村人的眼裡,我們就是一對。當時我不知道什麼是愛,隻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將來會嫁給他,給他生兒育女,手牽手過一輩子。
這一切的改變都來源於A大的錄取通知書。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鎮長親自帶著人開著大汽車,把通知書送到了村裡,全村敲鑼打鼓鬨騰了整整兩天。村裡每個人臉上都蕩著笑容,覺得這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
家裡擔心他出去念書就再也不會來了,經過全村人的合計,讓我跟著他去北京,一邊打工一邊照顧他。
知道我也會跟著去他很開心,忙前忙後的收拾著我們的東西,不斷憧憬著以後美好的生活。當他握著我的手說,一 輩子照顧我,讓我成為最幸福的女人的時候,我笑了。
我想,我當時真的覺得很幸福。
他帶著全鎮的期望,一路牽著我的手輾轉到了我們之前想都不敢的地方——首都北京。
我很快在A大附近的小餐館找到了份零工,因為能吃苦,乾活麻利,老板娘很喜歡我,包吃包住還發我工資。修傑沒有課的時候就會來小餐館幫忙,和我講著他在學校裡的事情,他每次對我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都是暖暖的笑意,我心裡甜甜的。
靖琪
那天下著大雨,餐館裡沒有客人,我無聊的在那裡發呆。
靖琪跑了進來,他沒有打傘,全身都濕透了,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下來,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望著窗外。
我擔心他著涼,給他倒了杯熱水,拿了條毛巾。
他看著熱水沒有動,倒是接過我手裡的毛巾胡亂的擦著頭發。
除了修傑,這是我第一次仔細的看一個男人,他長得真好看,靜靜的坐在那裡,全身散發著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東西。
在我眼裡他仿佛是遠方的神,讓人膜拜、卻不敢親近。我想那是自己就愛上了靖琪,儘管當時並不知道。
我看著他修長的手指發呆,直到他把毛巾塞在我手裡才緩過神來。慌亂中,忙問他要吃點什麼。他依然望著外邊的雨,要了一碗熱湯麵。他的聲音像是叮咚的泉水,清澈而純粹,雖然有些清冷,但字字滴進了我的心裡。
我很用心的做了碗熱湯麵,小心的端給他,看著他拿起了筷子,自己就轉身躲在了櫃台那裡偷偷的看他。雨不知不覺的停了。
他吃完麵,放了一塊錢在桌子上,就走了出去。
等我反應過來拿著零錢去追他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我一眼。
從那天開始,我變得心神不寧,總盼著那個身影出現,一天要往門口看好多次。修傑發現了我的不尋常,試著問我原因,都被我含糊的掩飾了過去,我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空等了整個夏天,就在我放棄等他的念頭的時候,他出現了,依然是下著雨,依然點了一碗熱湯麵,隻是這次他打了傘過來。
我因為心慌,端麵的時候把湯灑在了他手上,我慌亂的給他擦拭。等我收拾乾淨抬眼看他的時候,發現他眼睛直直的盯著我看,我的心跳的飛快,明顯感覺我的臉漲了起來。
我隨他走了,當我躺在他懷裡的時候我還在發暈,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好像一切都是在夢裡。當我回答他說我永遠不後悔時,他將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