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根本沒有聽人家說話呢!”彩裳氣哼哼:“我說夫人準備的回門禮送過來了。”
宋衍若有所思:“帶我去看看。”
雲雪苑很大,除了宋衍居住的主院以外,旁邊還有好幾個院落,給妾室和仆從們居住,因為他現在也沒有妾室,所以一些院子是空著的,乾脆用來堆放一些雜物。
偏院裡擺了十幾個大箱子,彩裳將箱子一一打開,裡麵都是金銀綾羅玉器古玩,宋衍又一次感慨宋家的有錢,一個回門禮而已,用得著準備這麼多嗎?
巴結討好的意思也太明顯了吧?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宋衍有錢也不想給顧家送,正思索著,忽的視線一掃,看到旁邊還有幾十個紅色大箱子。
宋衍道:“這些又是什麼?”
彩裳回答:“這些是少夫人的嫁妝呢!一看顧家就很看重這麼兒子,竟然準備了這麼多的嫁妝,現在城中誰不知道少夫人嫁的風風光光!”
說著露出一絲豔羨之色。
宋衍卻不置可否,顧家會這麼好心?
他徑直走過去打開一個箱子。
彩裳捂嘴發出一聲驚呼:“啊,怎麼會是這樣!”
箱子裡赫然放著一堆破石頭。
宋衍神色冷淡,倒是一點都不出乎人意料呢。
他又打開其他的箱子,果不其然,全部都是石頭瓦礫。
宋衍頓了頓,回到了主院。
顧惟正端著藥碗在喝藥,他微垂眼簾,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陰影,側顏無暇如玉,修長手指輕搭在碗沿邊,即便沉默不語,也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麵。
宋衍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決定,但回門畢竟是兩個人的事,自己還是要問一問顧惟,這是一種尊重。
宋衍緩緩開口:“明日回門,你怎麼看?”
顧惟表情沒有一絲一毫變化,甚至沒有抬頭看宋衍一眼,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唯有捏著碗的指尖陡然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宋衍這便知道答案了。
他直接當著顧惟的麵,吩咐彩裳道:“將我娘準備的回門禮全放到少夫人的嫁妝箱子裡。”
彩裳心中也很為少夫人不平,沒想到大戶人家如此虛偽,沒有猶豫道:“好,我這就去辦!那這回門禮……”
宋衍微微一笑,眉梢微揚:“顧家如此厚禮,我們宋家也不能落後啊,這樣吧,你去裝些臭魚爛蝦,明日一早讓人送過去。記得,一定要送進門。”
彩裳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她連忙捂住嘴,笑著點了點頭。
宋衍想了想又囑咐:“記得這些事情,找幾個嘴巴嚴實的人來做。”
彩裳表示自己懂的,然後又遲疑的問:“少爺,那您明日不去了嗎?夫人那裡該如何交代……”
雖然她知道顧家不地道,但外麵的人不知道啊,要是少爺人都不去,說不定又要怎麼傳閒話了!彩裳憂心忡忡。
這道理宋衍何嘗不明白,不過他本就是個聲名狼藉的紈絝,也不在乎名聲再壞一點。
宋衍慢悠悠的道:“回什麼門,本少爺忙著呢,明日讓席大夫過來,少夫人該換藥了。”
彩裳一看宋衍是鐵了心,再說也對顧家很不滿,於是不再勸。
宋衍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今天的事兒,我不希望傳到我娘耳朵裡,萬一她要是知道了問起,就說少夫人病的起不了床。”
彩裳福了福應聲離開,她要去弄臭魚爛蝦了,一定要最臭最爛的那種,保準一個月都不散味兒!
宋衍安排完這些,一回首,便對上顧惟幽暗雙眸。
宋衍驀地彎腰前傾,揚起唇角,輕輕笑了一聲:“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沒意見了。”
男人陡然靠近的麵容,讓顧惟瞳孔微縮。
他定定的看著眼前之人,笑意從對方眉梢眼角蕩開,一雙桃花眼,肆意風流璀若含星,溫和帶笑的聲音落入耳中……令他心跳似乎都慢了一瞬。
而等不及他思索異常從何而來,對方又悄無聲息的遠離,一手拿走了他手中的藥碗,漫不經心的嗓音緩緩道來:“藥涼了,我讓人你熱一熱。”
顧惟怔怔的垂眸,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仿佛這時,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比如,對方拿走藥碗的一瞬間,輕輕碰觸到了他的指尖。
一觸即分,快到來不及有任何感觸。
所以,才不會覺得惡心吧?
顧惟垂眸合上眼簾,他放下手,任衣袖遮住了微蜷的指尖。
宋衍拿著藥碗轉身走出去,喚來丫鬟給顧惟熱藥,神色憂慮,這都整整兩天了,顧惟一個字都沒有開過口,總是一副陰沉沉的樣子,讓人看不出在想什麼。
自己剛才故意靠近,便是想試探一番,誰知顧惟還是沒有反應,再這樣下去,孩子都要自閉了可怎麼辦?
但給受創傷的青少年做心理輔導可不是他的擅長。
宋衍無奈歎了口氣。
罷了,還是先把輪椅做起來吧,讓顧惟出來散散心透透氣,也許心情就能好一點了呢?
想到就做。
宋衍掄起袖子又開始削木頭了。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
彩裳皺著眉頭回來了,一邊走一邊嗅著自己的衣袖,分明已經換了一身衣裳,但好像還是有味兒似得。
一看少爺又在院子裡玩木頭了,這是少爺的什麼新愛好嗎?
時間無聲流逝。
夕陽餘暉灑落下來。
落在專注做事的男人身上。
顧惟幽暗雙眸就這樣看著,這個人已經忙了整整一日。
雖然一群丫鬟圍在旁邊伺-候,但他卻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注意力隻在手中的木頭上,好像在做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他在做什麼?
想到這裡,顧惟失神了片刻,這個人在做什麼,和他有何關係?他根本不該在意的……
可不知為何,視線卻總落在那個背影之上。
這個人和傳言中不太一樣。
傳言中的宋衍是個不學無術的混賬,不是沉醉在風月場,就是在賭場上揮霍,仗勢欺人,胡作非為。
是宿明城人人都知的紈絝。
顧思齊設計將自己嫁給這樣一個東西,就是為了羞-辱他,若自己能死在宋家,那就更是再好不過。
但現在看來,顧思齊這次要失算了。
宋衍……並不如傳言一般。
也是。
傳言本就不可信。
人人都說顧家對他好,父親愛護繼母疼愛,可又有幾個人知道,他在顧家過得什麼日子。
他從不信傳言,隻信自己的眼睛。
顧惟移開視線不再看宋衍,微垂眼簾,落在自己的雙腿之上,因為醫治及時,宋衍又不惜用上各種靈藥,傷勢恢複的很好,想必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複如初。
現在的宋衍還有利用價值,留在宋家也對他更有利。
既然宋衍能言行如一,同他和睦相處,他可以暫時不計較求娶之事。
等他傷好了,再殺……
嘎吱一聲。
輪轂碾過門檻的聲音。
顧惟敏銳的抬起眼眸,然後怔了一下。
宋衍推著輪椅走了進來,對顧惟露出一個笑容:“給你的輪椅,你坐試試看。”
顧惟表情微微一僵。
所以,宋衍不辭辛苦的忙了兩日,就隻是為了,親手給他做一個輪椅嗎……
宋衍削了兩天的木頭,剛剛給椅子拚好,試了一下沒有問題,就匆匆來找顧惟了,想要給顧惟一個驚喜。
誰知顧惟依舊一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宋衍心道這小子也太沉得住氣了。
算了算了,他和個孩子計較什麼?
宋衍眉梢一挑,麵帶戲謔,悠悠開口:“要不為夫抱你上去?”
作勢就要伸手去抱顧惟……
顧惟陡然回過神,本能的一側身,躲開了宋衍的動作。
宋衍本就沒指望能抱到,也沒指望能有任何回應,隻是想逗一下顧惟,誰知下一刻——
顧惟忽的側過麵容,薄唇一抿,吐出兩個生冷字眼:“不、必。”
宋衍雙手頓時僵在了半空,震驚的睜大眼睛,顧惟這是終於開口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