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殘生下意識回答道:“沒……吃過了。”
最後南泗又去廚房盛了碗飯,江殘生和江潮生一起吃的飯。江潮生從未和他們說過自己的喜好,沒想到飯菜卻很和胃口。
江潮生吃完了之後擦了嘴:“你叫江殘生?”
“嗯。”江殘生點點頭。
“你和我的名字就差了一個字。”江潮生說到,江殘生睜大了眼睛奇道:“一個字?”
“嗯。”
江潮生覺得他這幅表情很有意思:“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取的這詩句裡的。”
江殘生跟著念了一遍:“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是江潮生麼?”他雖然知道他姓江,可也就知道江客主。在寺廟裡駐守這些人都是過客,問了名字反而奇怪。
“對,不過……殘生。據我所知都不是好的寓意。你父母怎給你去這個字?”皆是孤寂落敗之意,這樣的名字不太吉利。
“我父母死的早,我隻有姓。名是我自己起的。”江殘生沒覺得有避諱的意思。
“那為什麼起這個?”江潮生好奇的問道。
這事江殘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思索了一會兒,在逃命的時候還能有個閒情雅致給自己起個名已經不錯了:“我就覺得,我應該叫這個名字。”
其實這個名字真的由來,還是不太好的回憶。
江殘生父母死的很早,他的生辰就是母親的忌日。他從一開始好像就被剝奪了過生辰的權利,父親與他相依為命。日子雖然苦但饑一頓飽一頓也還能過的下去,他的父親有時候會去山裡采藥。
那一年天災人禍,凜冬邊境隻會下大雪冰雹,從來沒有地動這一說。那一天天空是紅色的,雲層一疊一疊的掛在天上。江殘生穿著破舊的厚棉襖小臉凍的通紅,有凍瘡的小手拿著竹編的簍子遞給麵前的男人,在他走後怯生生的說了一句:“早點回來。”
那人點點頭,隨後悶不吭聲離開了。
這一走,再也沒有回來。地動是夜裡,半邊山體塌了個乾淨。江殘生用凍瘡的手刨了半個月的雪山硬石連父親的屍體都沒撈出來。
最後高燒在亂石上,是一個乞丐給他帶走的。
乞丐有點文縐縐的,他說他是中原才子。逃難來的,那個時候戰火還沒燃到連花都開不活的凜冬。
那一年江殘生才十歲,整個人營養不良矮小的厲害。乞丐到底是吃過書的,問過江殘生的家裡情況猶豫了好幾天:“你跟我活吧。”
他們在江殘生家裡住下了,又過了半個月個人好不容易把江父挖出來埋了。日子過得雖然苦但好歹有個伴,鄰居也會送些吃的給他們。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乞丐也不再是乞丐,他會教周圍的孩子念書。在那個缺衣少食的時候也會有人稱他一句先生。有人喊他師父,先生搖搖頭拒絕了:“我不過教你們識字,師父這一聲太重了。”
來年冬季,陽光都不願來的地方,戰火來了。
真是奇了,原來在冰原萬裡的凜冬也是可以燃起火的。這是小小的江殘生頭一次知道,火是這樣的。
眼神是鮮豔的,是溫暖的更是灼熱的。他張牙舞爪連空氣都在扭曲,哪怕過了這麼久,那火依舊會透過記憶是不是灼他一下,不疼,但很難受。
那個時候江殘生被先生派出去砍樹,逃過一劫。
也是那個村上唯一活著的人。
他又開始刨屍體了,不過這次很輕鬆。不用挖石頭,廢墟的重量也很輕。火少了兩天一夜能燒的都差不多了。有的屍體都找不全。
他一個人把村裡二百三十一條人命埋了起來,送了他們最後一程。他沒找到紙筆,他隻能劈一塊木材簡單的插在上頭,用裂口的手上的血蘸著寫名字。
寫到最後一個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好累啊。好想躺著不動,和他們一樣就這麼一直睡下去。
但是如果自己也躺著的話,就沒有人送他們下去了。先生說過人是要入土為安的。
他用勳憶安教他的字,寫完了村子裡的人名。他真的很慶幸,勳憶安剛開始不知道教什麼,就教他們每個人寫名字。所以江殘生才能在今天寫全二百三十一個名字。
他最後寫的勳憶安三個字,手凍的流不出血了。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早就在哭了,他跪在勳憶安的墳前磕了三個響頭,猶豫了許久還是喊了一聲師父。
隻不過沒人聽得見了,也不會笑著說:“臭小子,我可擔不起。”
他最後扒拉廢墟,還是找出了一本書。上麵都是詩句,江殘生翻開的一頁裡頭寫著:“江村獨歸處,寂寞養殘生。”江殘生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就知道獨,孤獨一個人,寂寞他現在一個人真的很寂寞。
於是咬了詩的後麵兩個字殘生,帶著他的姓叫江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