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晚，葉妍仍在便利店工作，沒有休息。

便利店的老板是個年近花甲的老人，回老家過年去了，她知道葉妍無處可去，把便利店的鑰匙留了下來。

將近半夜十二點，路上已經沒有什麼行人。

便利店的對麵是棟居民樓，幾乎所有人家都亮著燈，很多人在窗台上掛著紅燈籠。

店外也掛著兩盞紅燈籠，上麵覆蓋了一層淡淡的積雪，路過的小孩踮起腳，拍打垂下來的黃色燈籠穗兒，一拍，燈籠就晃，雪就落到小孩的頭上和脖子裡，冰的他們咯咯地笑。

便利店的重點在於便利，而春節的重點就在於複雜。比如包餃子，先得發麵，剁餡，切麵，擀皮...一套流程下來，少說也得讓一大家子人忙活個把半小時。

而過年的意義就在於忙活，一年到頭，分散在天南海北的一家人團聚在一起，討論著一年來的遭遇和經曆，小孩們嗑瓜子、拚命往嘴裡塞糖，大人們忙著起鍋燒油、做團圓飯，忙活這一頓飯，忙活也樂嗬。

所以不會有人來便利店買東西吃。

但是葉妍仍然不願意離開。

葉妍從高中畢業開始就沒有再回家過年。

確切的說，是沒有再回過家。

再確切地說，葉妍沒有家。

葉妍看著店對麵趴在陽台上的小孩，不知道看到了什麼，他一邊指著窗外，一邊回頭和站在他身後的爸媽說話，一張小臉被冷風吹得紅撲撲的，讓葉妍無端想到自己出租屋床頭掛的年畫娃娃。

葉妍曾經的家裡也有副模樣差不多的畫，是小學的時候葉妍陪著媽媽在早市買的。

那年臨近春節，葉妍和媽媽一起在小攤上選春聯，順手也買了這張畫。

畫上是一個穿著紅肚兜的胖娃娃，眉心有顆紅點，紮著兩個羊角辮，抱著一隻胖鯽魚，踩在蓮花葉子上，看起來很喜氣。

葉妍和媽媽回到家，看著媽媽仔細地把畫履平整，然後貼在牆上。

向來少言寡語的媽媽指著畫上的娃娃對葉妍說：“保佑媽媽生一個和他一樣的大胖小子，到時候你就會多個弟弟”。

媽媽一直想再要一個孩子。

可是媽媽，我為什麼一定要有一個弟弟。

葉妍在心裡默默地問，沒敢直接問出聲。因為媽媽看起來很開心，平時她是很少對葉妍笑的。

然後在第二年夏天，葉妍真的多了一個弟弟。

便利店的門鈴響了，走進來一個男人，葉妍的回憶停了。

“歡迎光臨”！葉妍粗略的看了一眼，門口走進來一個很瘦的男人，他穿著一件黑色的薄棉衣，衣角泛白，頭發微卷且蓬鬆，看上去就像頂了個雞窩，男人的臉頰深深凹陷著，下巴帶點黑色的小胡茬。

他看起來就像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葉妍的戒備心理陡然上升，她有些緊張地捏緊了手，悄悄拿出手機，解鎖，按下110，沒有撥通。

那個人沒看葉妍一眼，徑直走向貨架，隨手拿了一個麵包，結賬時，葉妍的手指不小心劃過他的皮膚，他的手是那種刺骨的涼，隻碰一下就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