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窮眉宇間有喜色,但是嘴角卻一直撇著。他前不久才知道淩雲的病情根本不是他自己所說的“沒事”,現在還在跟淩雲賭氣,任淩雲好說歹說就是不鬆口。
淩雲無奈,隻能等莫道窮自己彆扭完。在說現在淩雲也沒什麼精力陪莫道窮耍小性子,眼下的事情多著呢。除了自己的病,淩雲心裡還有個結。他對於季教授的失言始終不能釋懷。季老爺子不是藏得住話的人,但是這一次卻意外的堅決,淩雲旁敲側擊也不開口。淩雲心裡不好受,心說更大的秘密你也沒瞞我,難不成這個還要厲害?
淩雲下定了決心要把話套出來。季老爺子下定了決心閉嘴不說。漸漸兩人之間開始了拉鋸戰,彆說趙教授和孫望川,就是遲鈍如莫道窮也覺察出異常來了,問了淩雲好幾次,都被他搪塞過去。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咖啡店裡,孫望川結束了一天的會診,帶著淩雲來喝杯茶休息休息。
淩雲攪著茶杯裡琥珀紅的液體,頗有些疲憊的支著下頜,胡亂點點頭。“有一點。說不好。”
孫望川識趣的沒追問,把桌上的點心碟子向他推了推:“嘗嘗這家的奶油泡芙,我女兒最喜歡的。”
淩雲用不慣餐叉就直接拿手捏一個丟進嘴裡。奶油的味道比記憶中的柔滑細膩的多,確實不錯。話說回來,哪家的點心也比孤兒院裡的過期貨好吧。
這幾天淩雲多少有些心力交瘁,一則是為了自己病情的治療,二則也是為了季教授不自然的隱瞞。結果就是他忽然變得念舊,原本已經忘得差不多的舊事一件件翻出來,被其它孤兒搶去了心愛的草蚱蜢,被老師當作出氣筒掐出一身的瘀青,來領養孩子的夫婦聽說他的病情後皺眉說不要,好像沒什麼美好的過往。
小時候唯一有所期盼的,大概就是每個星期六,自稱是個大學教授的老爺爺會來接他回家,不,大部分時間是接他到實驗室裡去。然後老爺爺就會在他身上做一些他當時還不懂的事情,有的時候會疼,尤其是尖尖的針頭紮進皮膚裡的時候。疼得厲害了,他也會哭。
後來他知道這是治療,他就沒再哭過了。心裡有個小小的願望,有一天自己的病治好了,爸爸媽媽就會來接他回去了吧。再不濟,也能有人願意領養自己了吧。
但是病發作的時候還是那麼難以忍受,數年的努力什麼效果都沒有。但是季教授一直都沒有放棄,所以淩雲也一直在努力不絕望。儘管每次治療都很不舒服,但是淩雲都沒再掉過眼淚。
其實比起在實驗室裡折騰,淩雲更喜歡偶爾的外出。有時候季教授也會帶他出去走走,吃點小零食,買幾件衣服。雖然新買的衣服往往一夜之間就會破掉,零食要是吃不完也從來留不到第二天,淩雲還是很高興。
唯一介意的,是這麼關心自己的季教授,從來也沒有過要收養他的意思。淩雲一直在想自己哪裡做的不對,但是一直都找不到。直到十八歲成年,自己不得不離開孤兒院的時候,他都一直沒有過家。
但是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淩雲對這件事也釋然了。十八歲是個大生日,若是平常人家的話一定會大辦酒宴,恨不得昭告全天下,我兒子成年啦。但是淩雲得到的隻有一塊瀕臨過期的蛋糕而已。所幸季教授沒有忘記這天是他離院的日子,終於趕在他踏出院門之前出現在他麵前,帶著一瓶看上去就很貴的紅酒,和慈愛的笑容。
這一晚季教授跟他說了很多話,關於他的身體,關於他的身世。其實淩雲都已經不太在意。後半夜的時候淩雲有些微醺,明明覺得不好喝的酒卻就是放不下。季教授微笑著看他,說,你會怪你父親拋棄你嗎?淩雲嗬嗬的笑,說,沒什麼好怪的啊,我本來就不應該出生。誰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