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宰兔子,皮毛都沒丟,高眠問她:“你留著這些兔毛,還能自己縫衣服穿?這些兔毛都要處理的,不能直接縫衣服穿,你懂吧?”
“懂。”聽風覺得中原很沒意思,宮裡很沒意思。但你要問她察罕湖有沒有意思,她也覺得沒意思。跟著海夫人,保護她,她甚至都想不明白,活著是為了什麼。
十二歲的漢將就跑了,說不想當護衛,覺得草原沒有意思。可中原也就這點意思,想不通。
高眠問聽風,“你和公主平日在草原上做什麼,自己做衣服,你們沒有繡娘?”
“誰像你們中原人,在衣袖上還繡花。”
高眠穿得精致,禁軍的衣服精致,他們五城兵馬司的衣服也不差,袖子上有字,個彆講究的,還將自己的名字藏在雲紋裡。更有家中手藝好的繡娘,名字都不是藏在雲紋裡,是單獨用雙麵繡,將名字藏在衣袖裡。
“你們過得這麼不細致,做人還有甚麼意思。”
聽風蹙眉,她也不爭了,吵不贏這些中原人。跟著這個公主進宮快月餘,她覺得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上到君王太後,下到每一個小丫頭,年紀輕輕,心眼不少。
不說彆人,就說長秋宮的刀環吧,她發現刀環會武,武功不高,但這丫頭走路特彆輕快,人家走一刻鐘的路,她很快就走到了。再說那個千錦,成日在傳消息,不知她哪來的這麼多消息,或者全是小道消息。
還有那個周淑妃也很有意思,明明不大喜歡封太後,還最喜歡往長秋宮跑。這些人奇怪不奇怪,在宮殿的瓦上看她們走來走去,也是一種意思。
高眠說:“其實京城比你們察罕湖有意思,你再待下去,就舍不得走了。”
“誰舍不得!”聽風正要辯,又覺得快露餡,立馬抿嘴,“能不能幫我找點硝石來,我要製兔皮的靴子。”
“可以呀,我幫你。”
永安公主到湯山泡溫泉的第五日,皇家彆苑來了貴客,說要拜見公主殿下。
高眠三日沒見公主了,他甚至有點拿不準,公主在不在彆苑裡。如果不在,公主去了哪裡?如果在,那就是大家都多心了,想錯了。
高眠負責永安公主此次溫泉之行,是有安排的,王太師不信任公主,公主從察罕湖來,又嫁給汗王十二載,此次回京,王太師不敢放心。
選高眠,是因為高眠在公主回京路上,就已經與公主相識,高眠出發之前,已經去過了一趟太師府。王太師的原話:“上善,永安公主如何做,她該如何,你當有數。”
高眠與王太師的夫人高氏有親,認真算起來,高眠是高氏的甥侄輩。王太師這人不說廢話,也不愛說廢話,他專程說這幾句,是讓高眠思量,怎麼站隊,又要怎麼站隊才是對的。
三日不見永安公主,三日是不夠公主去隴西跑個來回的,貴客到訪,聽風出來迎接,“公主在廊下,貴客裡麵請。”
來人是漕運使趙陽的貴女趙玉顏,趙玉顏走路聘聘嫋嫋,一襲湖綠雲錦,外罩著天水碧的氅袍,高眠負責護衛公主安全,跟到廊下。趙玉顏倒是回頭一笑,“高大人不必多心,我隻是來拜會永安公主。”
“小曲,將禮物呈上。”趙玉顏回身,同永安公主趙棠行禮。
高眠很害怕廊下的人不是公主,他怕王太師的懷疑是對的,公主同察罕湖有勾結。可廊下之人不是公主又是誰。
趙棠一身白袍,雪白的皮子像是狐裘,靴子倒是普通布靴,看來聽風那兔毛靴不是給公主做的。
“趙姑娘有禮。”趙棠也就這麼一點頭一頷首,她是公主,皇家長公主,皇帝的姐姐,沒必要起身,甚至都沒叫趙玉顏落座。趙玉顏沒處坐,公主也沒坐凳子,她就坐在廊下,木製的長廊,斜靠在廊柱上,坐姿像個男子。
這是趙玉顏第一次見趙棠,她想象中的趙棠,應被大漠風沙折磨得消瘦枯黃,可見這永安公主的相貌氣色,倒是甚好。
“趙姑娘為何一直盯著本公主,可是本公主臉上寫了什麼字?”
“臣女不敢,公主恕罪。”
趙棠也不搭理她,“本公主累了,趙姑娘要住下的話,請便。”
高眠也退下了,按禮製,趙玉顏還沒嫁入皇家,不配住在皇家彆苑。可京城人都默認了趙玉顏會進宮,還有皇後那個位置,趙家這位貴女可能就是將來的皇後啊!
聽風也不招呼,後退三步,轉身走了。
趙玉顏終究還是要了臉,沒住進皇家彆苑,漕運使趙陽家裡在湯山還是有那麼個庭園的,趙家千金出來泡溫泉,侍女來送衣服,趙玉顏瞥一眼,“不是我要的那件。”
“小姐訂的那件還沒做好,等小姐回京,肯定就好了。”小曲回答。
“哼,我的衣服,你說了算?”
“小曲說錯了。”侍女跪下。
“跪遠一點,趙棠那副臉,你也苦著臉,怎麼,見到我就很麵苦是嗎?”趙玉顏起身,撫了撫小腹,撿起侍女拿來的衣服,說了句:“不與你們計較,再敢與我作對,咱們走著瞧。”
小曲跪著後退幾步,小姐說要跑溫泉,可也沒怎麼泡,一刻鐘都不到,自京城乘馬車到湯山,就為了這一刻的溫泉?
這一晚,聽風沒去後山抓兔子,高眠還在山下等了一會兒。又等一刻,笑著歎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