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身裸體懸浮在透明密閉水槽中,實驗室白光明亮,她無可遁形,來回走動的男研究員早已習以為常,她頭發已長到足以包裹全身,卻不再試圖遮掩。
記得第一次頭腦空白地睜開眼時,看到眾多白袍研究員圍在水槽旁,神色各異像是要將她看穿,她下意識蜷起身子將身體遮住,卻無濟於事。男實驗員們怪異熾熱的目光讓她感到羞恥,卻更為自己的處境心慌。
為什麼會在密閉水槽裡,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圍觀,為什麼他們看她的眼神這麼陌生讓人心寒,為什麼……她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無力地敲打著透明壁麵,水的阻力卸了她的力道,口塞連著皮帶在腦後鎖死,不斷有氧氣送入口中,她卻慌亂緊張得要窒息。
眾人看著她醒來,看著她掙紮,像是在觀察什麼,臉上帶著吃驚和興奮。
一個男人分開人群走到水槽前,她抬眼望他,忽然愣住。
沈然,她腦中閃出一個名字,像是很久前就深深刻在心裡。
這個名字像是打開記憶的鑰匙,刹那間無數與他有關的記憶湧入腦海。
他揉亂她的頭發說傻瓜,他淋著大雨在樓下打著手語說愛你,他驚惶地將她從天台邊拉回,說不能失去……
她慢慢靠近沈然,手貼在水槽壁上,看他的眼神困惑又癡迷。腦中的記憶告訴她,即使所有人都會傷害她,沈然也不會,絕對不會。
可為什麼他隻是麵無表情地在懸浮電腦光屏上快速記錄,卻看也不看她一眼?為什麼其他死盯著她看的人,眼神就像在觀察一個實驗品?
終於沈然抬起頭來審視她,眼神卻是漠然。
槽中水溫適宜,她卻如墜冰窖。
一遍遍的,她開始在水中打著手語:然,放我出去,然,帶我離開……
男人靜靜看著她的手速從最初的緩慢,直至最終絕望的瘋狂,卻無動於衷。
突然電腦光屏閃起綠色字幕:實驗準備就緒,是否開始?
沈然偏頭和旁邊的人說了什麼,旁人笑著回了句,水和玻璃層阻隔了聲音,卻阻隔不了她讀唇語的本能。
他說,如果這次試驗真的成功了,我們的研究就能順利進行。
旁人回,之前的實驗體都暴斃了,隻有這個還活著,實在難得,還是你有本事,從哪找來的?
接下來他們說了什麼,她已看不清楚,因為沈然按下確認鍵,她套著鐵環的脖子突然刺痛,像有什麼注射進血管,疼痛瞬間傳遍全身。
她的腦中像是有千萬塊烙鐵在狠狠灼燒,在全身遊走流動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滾燙的岩漿,周圍的水冒著氣泡沸騰起來,她的意識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清醒地看著自己的皮膚乾癟然後爆裂,看著四肢骨骼迅速生長,刺破皮肉而出,變成帶利刃布滿倒刺的爪子,看著玻璃中倒映出人臉畸形身的怪物,看著沈然沉著臉死死盯著她不放。
長而蜷曲的四肢擠滿整個水槽,她突然覺得很惡心,鋪天蓋地的恐懼襲來,她成了什麼?這個怪物,這個怪物怎麼會是她!
水槽周圍聚集了更多的人,全都興奮地對她指指點點,心痛苦得扭曲,她像一塊任人撕扯的破布,感覺自己由內到外被那些視線灼燒得千蒼百孔。
她開始閉著眼睛乾嘔,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個乾淨,不願感受扭曲怪異的四肢的存在,隻希望那灼人的熱力將她溶爛殆儘,什麼也不要剩下。
她到底是什麼?或許,什麼也不是……
很快,狂湧的水潮平靜下來,玻璃槽內又變得清澈,水中女子畸形的四肢毫無生氣地垂下,像枯萎的藤條,隨後很快收縮變形,恢複成女子纖細的手腳。探測器顯示,試驗體陷入昏迷狀態。
發生變異後還能變回人形的,隻她一人。
實驗室裡的人看到結果,精神一振,更賣力地收集研究數據。沈然看著水槽中昏迷的女子,不知在想什麼。助手突然疾步走過來,遞上一份掃描數據。他漫不經心掃了一眼,突然全身一震。
助手在旁邊低聲陳述:“根據最新掃描結果顯示,試驗體懷孕兩個月,胎兒已成型。”
她再次醒過來,箍在太陽穴上的儀器放出微電流,刺激得腦中麻亂疼痛,記憶混淆得厲害。發生過什麼,已完全想不起來。
周圍已沒有圍觀的人群,全都四散到各台儀器前埋頭苦乾,水槽孤伶伶立在偌大的實驗室中央,隻有水槽四周儀器閃爍的燈光表明她在被關注。
下意識地蜷縮身體,仿佛這樣就能不被傷害。她茫然地想,難道她曾經被傷害?
身後感受到灼熱的視線,她回頭,沈然就站在玻璃罩旁看著她,如同最初……最初是怎樣?她又困惑了。隻知道看到沈然的瞬間,心中是被滿滿的喜悅塞滿,容不下其他。
歡快地貼近玻璃壁,她打著手語:“然,我好想你。”
沈然抬起右手貼在玻璃壁上,用眼神示意,她懵懵懂懂地把自己的左手隔著玻璃印上去,比沈然的大手小了一圈,被水泡得發白,纖弱而需要嗬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