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永遠是流言滋長的一片樂土。情書事件迅速在校園裡沸沸揚揚地傳開了。這抹乍然湧現的桃色,令這個流火的夏天分外熱鬨。
午休時間裡情書事件幾乎成為大夥茶餘飯後的話題,男生這一堆,女生那一堆,三五成群地圍著課桌嘰嘰喳喳地談論,時常爆出令人瞠目的笑聲。顏禾的身旁亦是一片熱熱鬨鬨的場麵,柴璐和幾個平日裡感情要好的姐妹聚在一塊兒,亦在談論這件事。在她們唧唧喳喳的討論中,柴璐隻是靜靜地在聽,並不發表自己的見解,然後附合時宜地幾次一打岔,多是佯裝天真地詢問:“是真的嗎?天哪!有這種事……”聲音和臉上的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處。顏禾在一旁看著,隻覺得她虛偽至極,眼睛裡頓時生了厭惡,便側過頭去,小心翼翼地望向翦生那邊。他的身邊沒有圍著人堆,他隻是一個人。她看到那個寡言少語的少年歪著腦袋,望著窗外的一棵枝葉尤為繁盛的梧桐樹發呆,好像在思考什麼,他的濃眉毛微微地蹙著。手裡閒閒地把玩著一隻鋼筆。這熱鬨非常的氣氛仿佛與他無關,他置身事外。不久,這少年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便輕輕地側轉回頭來,看到是她,先是愣一愣,然後嘴角上揚。那個午後的陽光非常好,少年明眸皓齒的微笑因此而熠熠生輝。當顏禾回過頭來的時候,柴璐恰在這時轉過臉來,瞥了顏禾一眼,唇邊含笑,目若秋波,看上去無限妖嬈,很像一隻嬌媚的紅狐。
柏川中學作為校風示範學校,德育工作先進單位,竟然發生了這麼荒唐的事,傳出去多少會對學校的聲譽造成不良影響。於是在星期五那天下午學校利用班會課的時間,組織了一次全校性的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講座,專門針對這次情書事件。然而,與其說它是教育講座,不如稱之為一次十足的批鬥大會更為貼切。因為整堂班會課的時間裡並無任何專家,大夥隻聽到教導主任在廣播喇叭裡火冒三丈地批評這次情書事件的製造者。批鬥大會,全校同學幾乎都一致這麼認為。
在那次班會課上,柴璐在中途的時候遞給顏禾一張小紙條。她們之間的交談就此開始了。或許,交談這個詞用在顏禾和柴璐這裡聽起來似乎過於親昵了,仿佛她們兩個人是對感情多麼要好的小姐妹,利用那短短的十多分鐘的時間推心置腹,吐露心事。可事實上顏禾和柴璐之間並無任何感情,甚至連一般朋友都談不上。顏禾認為的交談應當是彼此站在同等的位置,坦誠真摯地麵對對方,應當是非常值得懷念和享受的一個過程。不應是帶著某種目的,想從彆人的言語中獲取什麼信息,假借交談之名,實則旁敲側擊,暗地裡搗鬼。那次顏禾和柴璐之間的、那個所謂的交談,令顏禾非常不愉快。柴璐的咄咄逼人,令顏禾想到了一個兵和一個賊之間的較量。在顏禾看來,柴璐便是那個火眼金金的兵,而她自己則是一個深藏不露的賊,她們之間的較量隻是為了一個所謂的事實真相:她和翦生究竟是不是在談戀愛。
柴璐是好奇心和征服感都極強的姑娘,她對顏禾和翦生之間曖昧不明的關係其實早有察覺。有一次,她在上課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坐在斜下方的翦生時不時地會瞅著坐她旁邊的顏禾發呆,直到授課老師指名點姓地要他來回答問題,他這才恍然大悟。從那之後,這姑娘受好奇心的驅使,便開始處處留意他們兩個人的一舉一動。她特彆觀察到,他們兩個人經常會在錯肩而過的時候交彙眼神,目光灼灼,她從翦生的眼睛裡分明看到了他對顏禾的某種深藏住的感情。再看一看顏禾的神情,不也對他有些許的好感麼。而最近幾日柴璐又頻繁地看到他們二人在放學之後去硯湖散步,兩個人有說有笑,走到小路的深處,借著周圍有綠樹遮蔽,他們還……親吻了。這些都是柴璐親眼所見,她暗自竊喜自己當初的猜測果然沒錯。她想,倘若把他們戀愛這件事掀出來,那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轟動,兩個性格怪癖的少年竟然會擦出火花,這是不是就叫“物以類聚”。她是太想揭發翦生和顏禾戀愛的事實了,於是開始旁敲側擊地試探顏禾作何反應,可是顏禾對她的質疑不屑置辯。她會永遠都記住顏禾當著自己的麵,義無反顧地把那張小紙條揉成一個團。
在柴璐眼裡,折皺的,可不隻是一張紙。
從那之後,柴璐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想方設法地揭發翦生和顏禾。可是她卻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單憑她的隻字片語誰信呢。正當這姑娘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封突如其來的匿名情書令她看到了有希冀的光在頭頂上照耀。她隱隱地預感到,那封匿名情書便是令“真相”大白的契機。立時,她就像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一樣興奮,眼睛霍地一亮。
那次令顏禾非常不愉快的交談裡,這盛氣淩人的兵用女巫那漾著毒汁的眼睛,窺視著她初長成的愛情。
柴璐在小紙條上麵寫著:你怕不怕?
顏禾回複她: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