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似乎有越說越靠譜的趨勢。有人通過這些天對翦生和顏禾的觀察,在柏川中學的帖吧裡發表帖子,分析得麵麵俱到,仿佛確有其事。以致於幾天後的某個下午,他們班的班主任在放學之後單獨留下翦生和顏禾。把他們兩個人請到辦公室裡小坐。他們的班主任是教英語的,說著一口非常地道的英文,三十多歲,穿著打扮亦很時髦,可是她的思想似乎還沒有被完全西化,仍舊傳統,骨子裡始終秉持著“早戀——就應該及早扼殺在搖籃中”的古板政策。考慮到學生的麵子,班主任並未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地談及這次事件,而是顧左右而言他,與翦生和顏禾閒聊起家長裡短來。其實,他們心裡都非常清楚班主任真正想問的是什麼。三個人都在等待著,看看到最後是誰會戳破這層薄紙,讓裡麵已經躍躍欲試的火焰奔湧而出。班主任的話題一直繞來繞去,始終不見她切入正題。末後,無話可說,三個人都沉默了一陣子。天花板上的兩隻吊扇全部都開到了最大風檔,辦公桌上書本的紙頁被吹得翻來覆去。已經快到7點鐘了,可窗外還是一片透亮。其實,在整個聊天的過程中,顏禾看到班主任支支吾吾了幾次,知道她想說的話已經都漫到嘴邊了,可是一猶豫又被她給生生地咽了下去。顏禾不想再跟老師打太極、消耗時間,於是她便把話給挑明了。
顏禾站起來,看著班主任,對她說:“老師,您想問什麼就直說吧……您是不是想問問那封情書的事以及……我和翦生到底是不是在談戀愛?我可以很誠實地回答您,情書並不是翦生所寫,也並非是寫給我的,那封匿名情書的原作者和這個事件的製造者都另有其人,而我和翦生之間……”
顏禾突然頓一頓,目光挪動,朝翦生望過去。少年的眼睛低垂著,眼睫毛在臉上落下淡淡的陰影,看上去十分平靜,可是顏禾還是注意到,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有一粒汗從他的鬢角一路蜿蜒下來。而他放在大腿上麵的兩隻手不由地抓緊了褲子的某一角,指骨微微地發白。
……翦生,我懂。
她回過神來,垂下眼睛,稍稍地沉默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來,非常堅定地說:
“我和翦生之間很乾淨。”
那天和班主任的談話結束之後,他們走出校門順著街道往前走。
那是炎熱的夏日傍晚,玫瑰色的彩霞像打翻了的水彩顏料,由淺至深,一點一點地浸濕了整個天空。
又是相對沉默的時刻。西斜的落日把兩個人躺在地上的影子漸次地拉得斜長。兩人之間隻有那架自行車的金屬鏈條在一圈一圈地、咯噠咯噠地響得甚歡快。
翦生和顏禾都是心事很重的少年,性格裡又有不能輕易就放下的倔強。所以,這種相對沉默的氛圍倒像是最好的穩定。
可是顏禾仍是希望聽他來說,對她講述這段時間一直困擾著他的是什麼。她會一如既往地聆聽。就像剛剛認識的那些日子裡的某一天,也是在這樣一個彩霞滿天的黃昏裡,這個話不多的少年意興盎然地對她娓娓道來,她在他的記憶裡徜徉,豔羨不已。側眼看到他在霞光中格外燦爛的樣子。
走到一個分岔路口,顏禾忽然停下來不走。
她不走,翦生亦隨之停下來,與她並肩站立在風中。
“……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