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翎然(8) 她悄悄地走了,似是不曾……(2 / 2)

我寄人間 秋深深幾許 4282 字 11個月前

病房裡,張靜好正在擦著鼻血,看到我有點愣了一下。

“翎然……你……”

“你放心治療,錢的事大家都會想辦法的,現在科技這麼發達,肯定能治好的。”

堵住了她想說的話,我下意識的覺得那不是什麼我想聽的話。

“我削個蘋果給你。”

“好。”

靜默,長時間的靜默。讓人快要窒息。

我削著手裡的蘋果,手一直打著滑,皮總是不到一圈就斷開,奇怪,平時有這麼難削嗎?

“翎然……”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飽含不忍和同情。同情?她怎麼還會同情彆人,她現在最應該同情的便是自己。

“彆說話。”

我拿牙簽依次將蘋果喂給她,期間她拒絕了幾回,我不容分說的繼續喂著,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強勢。

我們倆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可以破冰的那一天。

她家的親戚本來就不多,平時也不怎麼往來。能夠幫忙照料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這期間我媽來過醫院一回,想著一起幫忙照料,但媽和叔叔阿姨相處的好像不是很愉快。那之後,她再沒來過醫院。想送的飯食都直接遞交給了我。

那一天晚上我做好飯去看她,阿姨有事好像回去了,叔叔他們也因為上夜班沒來。整個房間隻有我和張靜好。

我看了一眼張靜好,明明已經是深秋,她卻滿頭大汗,躺在床上喘息著。我感覺就快要麻木了,我早已不知是第幾次看她這副樣子。

歲月在靜悄悄的流逝著……

“翎然,我決定進行化療了。雖然希望不大。”

“嗯。”

“其實我舅舅就是因為血癌去世的。那時候我都還沒出生。”

“嗯。”

“戒指的話,”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

“還是留給可以一起共度餘生的人吧。”

她笑著對我說。

“嗯。”

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

化療的效果很不理想,這種病況下醫生也不建議“骨髓移植”。後期她開始不斷發高燒,每次都是40度以上。心衰好幾次直接進了CCU。手足麻木,末梢神經炎,一個接一個的噩耗。死神似乎格外喜歡玩.弄.她。

她的身體由一開始的手腳麻木至全身灼痛,漸漸她渾身無力,我想起最開始我幫她擦身體時她還是會閃躲的,甚至會發顫,到現在她似乎連發顫的力氣都沒有。她攤在床上,有時還要插著氧氣管,病弱到隻能望著天花板奄奄一息。

曾經那樣一個溫柔謙卑而又不失風骨的人,如今卻連吃飯喝水方便都做不到。她喪失了最基本的生活能力,喪失了一個年輕人的自尊。

她躺在床上,似是早已喪失了靈魂,隻等死神收去最後的皮囊。

她說,她現在感覺當初的生理痛其實並沒有真的很痛

她說,她高中學數學三年掉的頭發都沒有現在多。

她說,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她說,她害怕。

她說。她笑著說。

我看著她,我知道,我不能哭。

……

寒冬臘月,紅梅覆雪。

有幾枝臘梅探過牆頭,搔弄著身姿,引得香客們陣陣叫好。香客裡有求錢財的,有求事業的,有求姻緣的。

金碧輝煌廟堂上,佛祖正俯視著芸芸眾生。他微笑著,似慈悲,似淡漠,似蔑視。

我抬頭望著高高在上的佛祖。

我凝視著他,他也凝視著我。

佛祖啊,如果您真的悲天憫人的話,如果您真的能夠普度眾生的話,如果您真的憐憫您的信徒的話。

求求您,求求您,讓她留下來吧。

怎樣都好,隻要,隻要您能夠讓她留下來。

我跪拜著。我深深深的跪拜著。一次又一次。

佛祖不語,他沉默著。

他沒有憐憫她,也沒有憐憫我。

他還是那樣高高在上,高高在上的看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

那是一個早晨,天空飄起了雪絮,白白的,像是一場葬禮……

她悄悄地走了,似是不曾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