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過後,我和張靜好之間的關係更僵了。
放學走在路上,以前我們還會禮儀性的聊兩句,現在基本就是薛紫宜說,然後我回。張靜好在旁邊聽,偶爾被戳也隻是回個“嗯。”
正合我意,最好以後都彆說話了。乾脆以後自己走吧。
對於我和張靜好的關係,我總覺得薛紫宜在一開始就看出來了,她隻是沒有戳穿,在她心裡這應該是妹妹間的小打小鬨。
“我走了以後你們要繼續好好相處啊。”
誰要和她好好相處啊。我這麼想著,嘴上還是答應了,張靜好看了我一眼也點了點頭。
這件事上我們默契的一致,薛紫宜還有一年多就畢業了,誰都不會想給她添麻煩。
我和她互相較著勁,當然這隻是我以為。
直到那件事發生,我才明白自己對她是抱了多麼大的偏見。
翻過秋的篇章我們很快迎來了寒冬,那時候的冬天是真的冬天,不像現在——一共也不下幾回雪。
那是真正的寒冬,被大雪覆蓋的寒冬。
夜裡,燦白的月光映照著雪地,雪又反襯著月光,一時說不上誰更皎潔,誰更隱晦。
街道上一片雪白,亮堂堂的,讓人不覺黑夜降臨。
這本應是如往常一樣靜寂的雪夜,但一道道刺耳的謾罵聲打破了這靜謐的雪夜。
好奇心的驅使下我偷偷貓進人群——沒辦法,大人們總是不喜歡小孩看到這種場麵。
雪地上,一男一女兩個人互相毆打著,中間有個小孩——是張靜好,我有點驚訝,她用力的攔著,但她太小了——小到兩個人完全看不到她……
圍觀的一些群眾連忙上去攔著勸著,但不管用,被人攔著沒法打那就罵,兩個人隔空對罵著。
“張大勇,你打女的,打你老婆,你還是人嗎?為啥恁兒子能在縣裡上學,女兒就要在村裡上學?”
“打你,為啥打你,那他.媽是因為你欠打!她一個女孩將來總得嫁人,男孩能一樣嗎,沒有個高學曆好工作買得起車買得起房娶得了媳婦嗎?”
“好啊,張大勇,你讓街坊鄰居都聽聽!這是為人父為人父該說了話嗎?我當初真是瞎了眼了,才幾.把.看上你!”
“我.操.恁.娘!”
“你再說一句!你有.種再說一句?”
兩個人繼續罵著,完全不管不顧。
我聽不太懂他們罵的都是些什麼詞,但以前去找薛紫宜的時候聽他們班的男生這麼罵過,當時薛紫宜皺著眉很是反感的樣子,再加上現在這兩個人麵目都非常的猙獰,我片刻便明白了那絕不是什麼好詞。
我看了一眼張靜好,她眼圈紅紅,還在攔著架,她沉默著,隱忍著,卻攔不下其中任何一個人。
兩個人從門外一直吵到屋裡,我們也跟著攔到屋裡。
“砰——”
男的拿一根棒子把頭頂的吊燈砸了個粉碎。
“啊!”
張靜好猛的大叫了一聲,我迅速看向她,隻見她捂著耳朵兩眼空洞地看著頭頂碎了一半的燈。
燈碎了,屋裡暗了下來……
又不知吵了多久。終於……人群漸漸地散了……
被拉回家之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張靜好。
她疲憊的站在那裡,任黑暗吞噬著……
這一夜我沒有睡好,想著張靜好,想著她的父母,想著人與人。
……
世界並沒有因為誰而改變,第二天還是一如既往的寒冷,雪依舊沒有化,我們依舊要上學,一切都沒有變……
第一次,我忽略了身邊的薛紫宜,一路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張靜好。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沉默,隻是眼睛紅了好多。
薛紫宜回了家,我和她依舊一前一後走著,隻是這次是我走在張靜好的後麵,距離比以往每一次都近。
“靜好……你還好嗎?昨天……”我第一次私下裡這麼叫她。
她突然回過頭半側著身子,咬著下唇問:“你這是在同情我嗎?”
下一秒,她的眼淚湧了出來,不,“湧”也不合適。我想不出有什麼詞能夠準確的形容那種哀慟。
昨天她並沒有哭,但現在她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有人因一句話而落淚……
那眼淚如海水一般,既鹹又苦還澀,沒有一滴是喜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