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鶴遇見蘇以言之後,思慮再三,轉了個彎,徑直往兄長院裡去了。
雲介比他先一步離開正廳,不知此時可入睡。
他到院門外,讓小廝回去,接過燈籠,悄聲走進兄長院門,隻見中間寢室裡漆黑一片,而書房裡麵燈火通明,窗布映著人影,手持書卷。
守門小廝坐在門口,裹著被子烤著火盆沉沉入睡。
房裡的人似是聽到了什麼聲音,人影一晃,放下書卷,連忙起身,聲音慌亂問,“誰?”
雲鶴答:“兄長,是我。”
雲介聲音有點大,小廝自然也是被驚醒了,見來人是七郎君,連忙揉揉眼站起來行禮。
裡麵的人仿若是鬆了一口氣,打開了門,見小廝困倦,讓小廝自己去睡。
但小廝得了雲勝的令讓守夜,不願回去睡,雲介隻好讓小廝進外屋睡於窗下榻上,然後將雲鶴迎了進去。
雲鶴見兄長有一絲發白的臉色,問道:“兄長,可是身體不適?為何如此驚慌。”
他歎息著娓娓道來,“三娘子此人,哎,趁我沒回府時便在我院裡養了兩個丫頭。美其名曰,打掃丫頭。雲勝先我一步回院內替我整理行李,看見此二人便是想將她們逐出去。我自然也是想將其趕出去,
誰料,這三娘子在我回來後,便不依不饒,說我辭了她送的東西也罷,竟然連丫頭都還與她,她真心待我之類的話,甚至說我不肖,我隻能打碎了牙齒和血吞。所以剛剛聽見外麵有點聲音......”
雲鶴蹙眉,伸手拿過桌案上翻開的書卷,邊看邊聽,“她怎麼敢?這便是叔父不想讓哥哥回來的緣由吧,知哥哥你應付不來。”
“好小子,拿我取笑,”雲介擺出一副長輩的譜,溫和笑著搖頭道:“不怕你笑話,你就給為兄出個主意,為兄實在是應付不來。”
雲鶴假裝思索著,故意吊足了雲介的胃口,才在對麵有些焦急的眼神中慢慢道來,“你直接吩咐小廝將這兩個丫頭送到六哥哥院裡,他應當會感謝你的。”
雲介從凳子上站起來,拍了雲鶴的肩膀,“實乃妙策。”
說罷,他似乎是意識到有些不妥:“依七郎之見,我這異母所生之弟,可能拉回正途?”
雲鶴將手上書卷輕輕放下,眉一挑,稍微勾了唇角,笑道,“連翁翁都管束不了,兄長你又操哪門子心?隻要不給雲家惹出大亂子,隨他去吧。”
雲介見雲鶴冒著夜雪往他這來,應該是有什麼重要之事,他將雲鶴放下的書翻了個麵,正好,書上道:
力分則弱,心疑者背。
雲介放下書,邁著步子主動去外屋將茶壺提了進來。
雲鶴從他手上接過,將茶添上,腦中轉著表妹梨花帶雨的模樣,斟酌著還是沒開口。
雲介見他耳紅如此,以為是屋裡不透氣,又去將此屋中窗戶開了縫,笑著搖頭道:“可是為祖父以及朝堂事而來。”
雲鶴點了頭。
隻見雲澤捧著茶,端來凳子,坐在他對麵,“七郎你來得正好,我本來打算後日找你議的。”
明日雲鶴要去外祖父家拜安。
雲介抿了口茶,見雲鶴有一絲心不在焉的模樣,扣了扣桌子,他才聽聞雲鶴出了聲:“不出我所料,若此次科考兄長與我皆曝腮於龍門之下,我雲家怕是等不到明年此時便已在朝堂上站不穩了。”
雲介以為雲鶴來找他,是談祖父致仕,以及此次災民一事。
卻沒料到,雲鶴說出這樣一句大有語不驚人死不休之勢的話來。
雲介苦思良久,才問道:“此話何解?”
就算是翁翁致仕,當朝還有伯父等身居要職。
雲鶴站起身來,將窗戶關上,眼睛盯著還帶有溫度的瓷杯,信手踱步道,“兄長麵前,允我一言。”
雲介一直將目光跟隨雲鶴到瓷杯上,瓷杯上漆著一堆嶙峋怪石,旁書道:君子九思。
雲鶴走到瓷杯旁,倒出茶水,用手在桌子上寫了兩字:文帝。
雲介思慮再三,方才開口謹慎問道,“無為而治?”
雲介自是想到了:當今官家尚文帝無為而治之策,卻重徭厚賦,好華服,大興土木,集天下名木奇石,每月動用役使工匠達三萬人。
雲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接著道:“我這兩年雖未走遍天下,卻深知屈子文中的“民生之多艱”。如今,民怨沸騰,百姓叫苦連天。而蕭相勢力也遍布朝野,權貴也向其傾斜。”
雲介沒待雲鶴說完,忙接過了話,“可官家並不會放任蕭家獨大,就如建德二十二年時......”
“兄長,慎言此年。”雲鶴打斷了雲介的話語。
兄弟二人沉默下來,雲介複端上杯子,撥蓋抿茶,聲聲歎息傳進雲鶴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