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燼年依言,抽出那瓶醋遞過去。
他把洗好的菜瀝乾水,問:“用哪個刀和案板切?”
其實本來林歲昭以為陳燼年就是來做個樣子,客氣客氣的,這也倒是人之常情,畢竟這是她家,做什麼都是她更熟悉,特彆是發現陳燼年連蒸餃熟沒熟都分辨不出來的時候,她隻希望他不要給自己倒找麻煩就行。
但陳燼年這人有一點特彆好,他不會因為林歲昭指出他的不足而惱羞成怒,在廚房這麼久,也都儘量把是否要幫忙的問句轉成具體的內容,比如把“要不要我幫忙裝餃子”說成“我可以用這個盤子裝餃子嗎”;又比如現在,他已經洗完菜,問的也不是“需不需要切”,而是“應該用哪套工具切”。
既尊重主人又很真誠。
林歲昭在與人交往方麵有後天鍛煉出的敏銳能力,被他這樣一帶也卸下了最後一點緊張。
她笑道:“你放盆裡就行,待會用手扭成幾段直接下鍋就好。”
她讓陳燼年洗的是一把嫩白菜。
林歲昭說話向來是溫聲溫氣的,廚房這樣狹窄的地方,這麼近的距離,即使是剛剛能脫口成話語那樣的音量都能被聽到,她聲音更是大不起來,整個人都是軟軟糯糯的。
才剛洗完菜,陳燼年就覺得沒事做,又覺得廚房太小,哪裡都舒展不開,他隻好走到裡麵的煤氣灶旁邊,隔著透明的蓋子看裡麵蒸著的餃子。
都是水汽,也不知道林歲昭剛剛是從哪個角度看的,連餃子皮透著麵粉的白都能看出來,反正在他看來餃子煮熟了也是白的。
菜洗了,醋碟林歲昭在弄,餃子也是包好的,陳燼年這下徹底找不到事做,百無聊賴,雙手撐在流理台上,微微彎著腰。
林歲昭找出一個碗來裝醋,遠遠看了眼餃子,也看了眼陳燼年,說:“你把餃子盛起來吧,用你手邊那個盤子就好,筷子在消毒櫃裡,揭蓋子的時候小心點,彆被蒸汽熏到。”
林歲昭輕聲細語地叮囑,總感覺這很像她第一次學做飯時舅媽的語氣。
陳燼年轉身看她,微微皺眉,很疑惑的樣子:“你不用看看餃子嗎?”
他的意思是,林歲昭第一次跟他說餃子不熟的時候,說的是讓他看餃子的顏色,而現在為什麼不用看就可以裝起來。
林歲昭反應過來,笑道:“也不用非得看餃子啊,看著熟了其實沒熟的情況更多,我記了時間的。”
她笑得特開,又補充了一句:“你剛剛那麼早就要去拿起來,不用看餃子皮肯定也是白的呀。”
陳燼年轉回去關了火,輕挑眉,懶洋洋道:“那你剛逗我玩兒呢?”
那個兒話音就很京腔,被他這麼自然地脫口而出,莫名有種親近的感覺。
“沒有,我就順便科普個常識,”林歲昭搖搖頭,很乾脆的口頭投降,笑意還是止不住,看他關了火,道,“你快先把蓋子拿下來,待會兒水凝結掉下去了,我剛剛送給你那盒都沒敢用蓋子呢,就怕水把餃子皮浸濕了。”
最後一句話隱隱有抱怨的意思。
“得,”陳燼年挑眉,把蓋子放到一邊,開始夾餃子,“您說什麼我做什麼。”
林歲昭把醋分成一多一少兩份,問他:“要不先把醋送過去?雖然煮餃挺快的,但我擔心待會過去蒸餃已經沒了,醋就派不上用場了。”
時間也不早了,他們看起來也不像吃過早餐的樣子。
陳燼年在廚房雖然表現的很笨拙,但林歲昭還是適當給予了他一些選擇權,讓他多了參與感。
陳燼年垂眸夾好最後一個餃子放在盤子裡,懶洋洋道:“早著呢,那邊沒筷子。”
剛出鍋的餃子還是挺燙的,言下之意就是,他們想吃也沒法動。
“沒有筷子嗎?”林歲昭皺眉。
陳燼年在那邊的時候隻說了家裡沒盤子,想借用一下那個飯盒,她就下意識覺得他沒開口的東西就是有,沒想到其實是沒有筷子的。
林歲昭道:“那我趁著送醋把筷子拿過去吧,我家裡恰好還有套新的。”
陳燼年把餃子推進去一點,微皺眉:“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拗呢。”
林歲昭抬頭看他,側臉下頜線流暢鋒利,很野性的一張臉。
陳燼年沉聲道:“剛還跟你說呢,你一個小姑娘,不安全。”
林歲昭咬了咬嘴裡的軟肉,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回答,愣著不知道說什麼。
陳燼年又隨意道:“兩個大男人,就這麼一會兒,餓不死。”
他話音一落,感覺廚房又安靜下來,林歲昭覺得這樣也不太好,她總不能讓客人尷尬吧。
於是她腦子一抽,看著陳燼年道:“那你在這,就安全嗎?”
四目相對,林歲昭的指尖因為辣椒水的殘留刺痛,她咬了咬舌尖,想要解釋什麼。
普通朋友根本不能開這樣的玩笑啊。
但還沒等她開口,突然看見對麵的陳燼年低頭,嘴角是顯而易見的上揚,黑T運動褲,像當年的籃球場是進球的瞬間,笑得都是少年氣。
他重新抬起頭,看著林歲昭的眼睛笑道,低低的嗓音,像是從胸腔裡拉出來的笑:“你把我想成什麼樣了,還得讓一小姑娘白給做飯。”
高中因為變聲期帶來的渾濁感已經不見,但陳燼年的聲音,始終是那種會讓人稱讚的“低音炮”,林歲昭突然就生出一種,如果他去當網絡主播,即使不開視頻隻露臉,應該也能賺不好錢吧。
陳燼年看著眼前的林歲昭,眼尾還沁著紅,臉頰有很輕很淡的小雀斑,是稍微離遠一點就發現不了的淺色,他突然覺得她這個樣子,很像一隻麋鹿。
陳燼年收回視線,壓住有些不受控製的想法,淡聲道:“再怎麼說我們也是高中同學,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