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響了。懸掛在壁爐上的風鈴也是。
溫切斯特當時正在和她的朋友閒聊,穿著她母親的舊晚禮服,那是件黑色的,布料頗有質感,款式即使放到現在也毫不過時的漂亮裙子。但是她從來沒有見到她的母親穿過,直到昨天晚上她守在母親的床頭,按照她的指示從衣櫃的深處翻找出這件衣服。
她的母親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天內,直到葬禮結束前,她的女兒都穿著這件衣服。
溫切斯特並不明白為什麼她的母親會提出這麼奇怪的要求——讓自己的女兒穿上一件她從來沒有穿過的衣服。她還記得小時候把這件裙子翻出來之後自己甚至被很丟臉的打了屁股。
但是這是母親最後的願望。
“我會好好穿著的,我發誓。”溫切斯特這麼說道。
不得不說這件衣服很不錯,穿起來很舒適。
門鈴還在響,風鈴也在響。
那個鈴鐺也是母親要求的,是她跟裙子一樣看重的老物件。
但是現在沒有風,理應來說它不應該響。
“甜心。”她的父親走過來,打斷了她跟朋友之間的談話。
“怎麼了,父親?”
“我認為你應該去開門。”
這個男人還處在老當益壯的年紀,溫切斯特知道他會在深夜一樣一樣的查看母親留下來的跟他的回憶,她是他的摯愛,但是現在,那種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的細微的悲傷消失了。
他甚至給自己的老夥計小辣椒——那是位年紀比溫切斯特還要大一倍的火辣女士——上了膛,用銀子彈。
“父親,你為什麼……”溫切斯特無奈的笑了,“放鬆一點好嗎?這裡沒什麼需要獵殺的……”
“我說去開門。”她的父親粗暴的打斷她,話語中顯露出明顯的煩躁,他說完後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蠻橫,於是放緩重複了一遍,“就,去開下門,好嗎?”
“好的,父親。”溫切斯特繞過自己的父親,走向門口。她手裡還端著杯冷羅錦,你知道的,那是來自麻雀們的上好的美酒。
門外的來客仿佛知道有人要給他開門,放下了一直摧殘門鈴的手,安靜的在門外等待著。
溫切斯特打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一位英俊的青年,臉上有著明顯的青澀,鼻尖有些紅,頭發被細心的梳理過,領帶和禮服是嶄新的,上麵還有著用熨鬥精心熨燙的皺褶,胸前有一個鑽石胸針,皮鞋被擦得錚亮。看起來他對這次的拜訪很是看重,還帶了一大捧帶著露水剛剛摘采下來的鮮花。但是,當他看清溫切斯特之後,他臉上的那股禮貌的微笑就消失了。
“你是誰?”他帶著明顯的疑惑問。
“怎麼?你也老到連辨彆靈魂的能力都沒有了嗎?”
父親舉著他的小辣椒女士,槍口對準來客的眉心。
“什麼……父親!”
“閉嘴甜心,到我身後去。”
青年眼睛在他們兩個之間來回轉了轉,露出了一個笑。
不同於之前剛見到他時候的青澀,溫切斯特見過那種笑容,有些壞人或者是其他的邪惡的不屬於地麵上的東西在被看破自己的意圖或者是彆的什麼的時候,都會露出這種笑容。
這不能表示他很愉快,但起碼表示你說的話讓他懶得跟你虛與委蛇了。
“哦,你是她的女兒。”青年說,“你跟她長得真像。”
這種話溫切斯特已經聽了無數遍了。
父親一言不發地上前一步,小辣椒幾乎要頂著來客的腦門。
青年舉手,他吊兒郎當的求饒。
“拜托,我隻是來見見老朋友,你沒有必要這個樣子吧。艾斯?”他喊著父親的名字。
“她死了,而且,獵魔人跟魔鬼向來水火不容。”
“我很難過,”青年正色道,“所以你瞧,”他轉圈,向門裡的兩個人展示自己的打扮,“我穿了高級訂製的西裝,還噴了香水。而且我可是個友善的魔鬼,我已經不殺人很多年了。”
“哈哈,”她的父親麵無表情甚至沒有什麼感情的笑了兩聲,“真是有趣。”
“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哦也不能那麼說畢竟我不算是人,但是,我遵守約定,這是職業素養。”青年無奈的歎了口氣,“好吧,我不進去,起碼把你的女兒借我一用?”
“你進來也見不到她的屍體,我們早就火化了,我也不可能讓你進去。”
“真是無情。所以……讓我跟你的寶貝女兒聊聊天,我可不是來這裡跟你比是我快還是你的子彈快的。”這個青年又露出跟之前一樣的笑容,“而且我想她也不會樂意見到我們這樣。”
溫切斯特打賭她的父親當時一定有無數次很想扣下扳機,但是最終他沒有,也許是這個魔鬼提到了母親。他放下槍,默許他的提議。
“如果你敢對我動手動腳,我保證我會把你的手剁下來。”溫切斯特拿出自己的特製匕首,威脅道。
“啊哈。”這個魔鬼輕佻地挑了下眉,還吹了個口哨,對她的父親說,“她真可愛。”
“彆離開我的視線,如果你敢做什麼,我會一槍射中你的腦門。”
“好的好的。”他敷衍著,裝模做樣的摘下並不存在的禮帽,向溫切斯特行了個禮,“我們去那邊吧美麗的小姐。我們可以坐在長椅上聊天。”
“這是我童年的時候父親做的,母親經常會在午後抱著我來這裡給我講故事。”溫切斯特坐在長椅的另一頭,離那個魔鬼遠遠的。
“是啊,有的時候你父親做完任務回來會走過來用胡子紮你,溫馨的一家。”魔鬼接著說道。
“你一直關注著我們家?”
“也不能這麼說,”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把弄好的造型搞亂,“我那個時候在那邊的甜點店打工,下班回家會路過這裡。我可不是故意偷看的,隻是順路。”
“你可真是個變態。”
“謝謝誇獎。順便一提,我叫科林,你呢?”
“溫切斯特。”
“哇哦!”
“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起我跟你母親美好的相遇,她可真是個美人。”他沉默了一會,嘟著嘴,在溫切斯特看來他好像在傷心,然後他問道,“你想聽聽嗎?”
“講吧。”
好吧,科林說,這個魔鬼又嘟起嘴巴,像個在鬨脾氣的小孩子,她聽見他小聲地說,如果當初跟著他走了,就不用參加這種讓人傷心的葬禮了。
“這件晚禮服是我給她的禮物。”
那個時候他們還是很好的朋友。科林說。
他們相遇在一個酒吧。
你知道的,幾乎所有的人晚上都會去酒吧消遣一下,點上一杯啤酒或者彆的什麼東西,跟酒吧的酒保聊聊天,跟自己的朋友談談最近看見了什麼好看的姑娘,或者對於獵魔人來說,在開始或完成任務前喝上一杯酒暖暖身子,跟服務生打聽些東西。酒吧的人來來去去,什麼都有,有的時候他們會說一些關於自己的事情,有的時候會說一些自己認識的人的事情,有的時候會說自己從彆的地方聽到的東西。聽他們說話的服務生是很好的傾聽者,也是很好的能夠最快讓獵魔人得到消息的人選。
溫切斯特的母親,她的名字是安娜,有著很棒的身材還有可愛的臉蛋。科林的原話。當時正在向服務生打聽消息。
“安娜這個名字還是她後來才願意告訴我的呢。”科林不滿意地嘟囔。
她為了一個呆在這裡不願離去的靈魂而來。
而科林在她問出有關於那個發生命案的家族的問題之後坐在她的旁邊,搶了服務生的活兒。
“那一家子真是不幸。”科林點了杯酒,爽快的自我介紹,“我叫薩姆。”
“溫切斯特。”
“我覺得這不是我母親的問題,”溫切斯特打斷他,“你也沒告訴她你真正的名字。”
“我們一定要在我難過的時候計較這些嗎!?”這個魔鬼抓著自己的臉蛋尖聲喊,滿臉的不可置信,“體諒一個心都要碎了的魔鬼好嗎?你在聽我的失戀故事欸!能不能不要計較這麼多,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我很抱歉。”
科林滿意了,他繼續講。
“很高興認識你。”科林說。
服務生端上酒來。
“呃……所以,你知道關於他們的事情嗎?”安娜露出一個微笑。
哦,那個微笑真的是迷人極了,科林保證自己當時的心情是百分百的激動。
“當然,他們前幾天在森林裡野營,然後,呃……你知道的,他們再也沒能回來。要我說他們早就應該放棄自己的那個什麼野營的愛好,我是說,森林裡麵保不準會有野獸什麼的。”
“我很抱歉。”安娜配合的露出一個悲傷的表情,“他們……”
“警方說他們是晚上不小心掉進岩洞裡摔死的,可能他們的手電筒沒了電,也可能剛剛下過雨所以他們腳滑了,誰知道呢”科林喝了口酒,“可憐的人。”
安娜靠近了一點。
“你有聽說過,他們惹到什麼人嗎?或者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她繼續問。
“我也不太清楚,他們是在六個月之前突然出現的,帶著一大堆的行李還有那些露營工具,帳篷還有燒烤架什麼的……他們人不錯,我住在他們隔壁,有的時候還能收到來自那家女主人做的烤肉,上麵撒著孜然,還有辣椒醬,味道真不錯。”
安娜轉了轉眼珠,顯然已經想到了點什麼主意來調查這家人的死因有沒有什麼奇怪之處,比如在晚上偷偷撬開這家人的門鎖,進去看看他們又沒有做什麼被惡靈盯上。
“但是我得說,”科林狀似不經意的提起這個地方的傳說,“你是外來人吧?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裡的故事。”
“故事?”安娜晃了晃杯子裡的酒,“或許你願意給我講講。”
“樂意效勞。”科林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喝光,壓低了聲音,“森林裡有一個女孩兒,她穿著白色的睡裙,有一頭金色的卷發,臉色蒼白,腿是骨折的。她愛著一個男孩,但是那個男孩不愛她,所以她感受到痛苦。有一天,她的朋友建議她出去走走,他們拉著她去山上野營,卻在晚上玩遊戲開玩笑的時候不小心把那個女孩推進了一個岩洞。他們沒有看見那個洞口,它很隱秘,但是卻沒有看起來那麼淺,跟其他的岩洞連在一起,之間有著交錯的通道。女孩摔下去,被水流衝到一個洞口,她摔傷了,沒有辦法爬出去,也沒有人能發現她。她就那樣呆在那裡,饑寒交迫,最後孤獨的死去。”
“哦天啊……那真的是……”安娜捂住自己的嘴,“如果這是真的的話……”
“可憐的女孩……所以,她一直遊蕩在森林裡,靈魂不得安息。有人說見過,可是後來那隻是個被風吹到樹枝上的一個床單罷了。”
“所以這個故事是假的咯?”
“嘿,你不會真的信了吧?這隻是個故事,更何況還有烏鴉們會守護生命死去後的第一個半天,怎麼會有惡靈呢?”
“嗯……你說的也對。”
他們度過了一個不錯的晚上。
“你完全想象不到當時她有多漂亮,腰後還放著裝滿子彈的□□,她拿著□□全神貫注的樣子真是美極了,極其的冷酷,富有魅力。”科林感歎道。
他自己訴說的故事將他帶回到從前的時光,於是他向溫切斯特說出當時不曾說出口的發自真心的讚美。
如果魔鬼有真心的話。
“看起來你似乎對我的母親一見鐘情。”
“當然。”科林大大方方的承認,“我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
他們第二天在咖啡館相遇。
“這不會也是你故意的吧?”溫切斯特問道。
“什麼?那怎麼能說故意的呢!?我隻是碰巧想嘗嘗咖啡是個什麼滋味,碰巧去了你母親在的那一個咖啡店,然後坐下來跟她說說話而已!”
“好吧,命運的安排。”
“是的,這就是命運的安排。”科林以莊重的語氣重複道。
“嗨!”科林端著咖啡跑過去坐在她的對麵很開心的打招呼,“沒想到我們又見麵了。”
安娜從她的那一堆舊報紙還有網站裡抬起頭來。
“哦,嗨。好巧。”她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將報紙拿開,給科林騰出更多的桌子空間。
科林眼尖的看見她在看當年的報道。
“呃……我對傳說很感興趣。”安娜解釋道。
“那是個不錯的愛好。”科林喝了口咖啡,那太苦了,他差點把它們都吐出來,但是礙於安娜還在對麵坐著,他選擇捂著嘴巴麵不改色的全部咽下去。
“你還好嗎?”
科林已經被苦出了眼淚。
“我……我很好,隻是……我想起過幾天我要參加一個舞會,而我還沒有舞伴。”
這個借口太拙劣了,但是介於當時兩個人心裡都有鬼,誰都沒有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