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今的階段，家家戶戶都缺糧，林二爺看到林陳氏將仙人送的唯一一盒自熱米飯都拿出來，立刻開口拒絕：“我就不吃了，你們留著自己吃。”

其實，他內心還是有些猶豫。

早年間聽老輩說後丘山上住著精怪，林老漢的家恰好在山下，這突然出現的水幕和女子，除了仙人，還有可能是妖怪。

林陳氏似乎猜到他的想法，也不戳穿，隻是無意道：“老天爺不下雨，地裡的莊稼不是枯死，就是葉黃株矮，等到收割，怕是搗不下來幾粒米。”

“可是城裡的糧食又貴，到時候，家裡沒有糧，人就要餓死。”

“我是婦道人家，不懂什麼大道理，隻知道誰給我糧食，誰就是好人，是神仙。”

抱著新糧食的林小牛聽到他娘的話，立刻點點頭：“仙人給我們家糧食，我肚子不疼了！”

母子二人的話讓林二爺沉默下來。

荒年人比草賤，這些日子，林二爺一直期望著官老爺能記他們，然後帶來救濟糧，可他等啊等，等到村子裡開始有人餓死，開始背井離鄉，身為父母官的縣令老爺都仿佛忘記了他們這些人一般。

於是林二爺終於死心，攆著待在家中的村民去另謀出路。

可出路也不是這麼容易找的，陸陸續續，村裡的人熬不下去，也選擇成為流民，最大的村子後丘村漸漸人走鳥散，到如今，隻剩下十幾戶人家。

如此一想，是仙人還是精怪，隻要能讓他們活下去，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林二爺是個固執的小老頭，哪怕鬆口也要有所堅持：“我不白吃你們家的糧，等會兒三兒跟著去我那兒，扛點兒麥麩。”

打眼一瞧林小牛瘦骨嶙峋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家裡斷糧許久，林二爺雖然也艱苦，但多少有點存糧，做不出吃人救命飯的事情。

林老漢搬出一家人吃飯的矮木桌，幾人也不嫌棄，直接席地而坐，一邊聽著水幕中仙人說話，一邊眼巴巴盯著桌子中間的自熱米飯。

蒸熟的自熱米飯，米粒變得軟化、膨脹，乍看過去，幾乎盛滿了整個盒子。

當然，也隻是看起來，分散到四個人手中，每人隻有薄薄的碗底。

即便如此，沒有人會嫌棄少，反而珍貴地捧著各自的碗，然後鼻子湊到碗旁，深深吸一口氣，吝嗇到不舍得一絲香味飄散。

“真香啊。”

“感謝仙人賜下糧食。”

大人還能說幾句感激話，作為小孩子的林小牛早就忍不住了，林陳氏剛遞過去，他便迫不及待往嘴裡塞。

這一塞，直接讓他驚住了。

被牛肉和香菇的湯汁裹滿的米粒，鮮香可口，區彆於自然成熟的大米，人造米經過複雜的工序，口味其實已經有所改變，不過依舊保留米香，對於整天啃樹皮草根的林小牛來說，無異於罕見的美味。

要是大山他們也在，就能一起吃到這樣的美味了。

想起離開的小夥伴們，年紀小小的林小牛歎了口氣，到了這個時候，反而不著急往下咽。

米粒軟糯黏牙，在嘴裡跳來跳去，好似調皮的幼童，一筷子裡麵，除了米飯，還有香菇和牛肉，前者口感滑嫩嫩，後者卻是貨真價實的肉，鮮美充滿嚼勁，搭配香菇熬出濃鬱的醬汁，複雜味道香的人胃口大開。

不知何時，旁邊的大人安靜下來，抬頭一看，原來每個人都埋頭乾飯。

每一粒米都被珍之重之，細細品嘗，含在嘴裡等味道沒了，才往下咽，最後碗裡隻剩下醬料，大家也沒有浪費，加點水晃一晃，又是一碗飄著油花的鹹湯。

仙人舍得放鹽，這剩下醬料做的湯香的不行，一頓下來，幾人身上竟出了層薄薄的汗。

連一開始還嘴硬的林二爺，在吃過這般美食後，也無法說出質疑的話。

無論是林小牛給他看的“法事小麵包”，還是這個不用火就能蒸熟的米飯，都非人間之物，林二爺的表情從震驚，漸漸到嚴肅、認真，他是村裡為數不多識字的人，仔細瞧著仙人給的盒子，上麵除了有畫，還有字。

字看起來和人間的字差不多，隻是筆數少，林二爺勉強認出上麵寫的是“香菇牛肉拌飯”。

“拌飯，拌飯，可不就是把菜肉和飯拌在一起嘛。”林陳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她親手撕的包裝袋，對做米飯的步驟聊熟於心，這會兒聽到林二爺念出糧食的名字，覺得很是貼近。

“那這個呢，村長爺爺，你看這個叫什麼啊？”

林小牛將剩下的兩樣東西拿過來。

林二爺眯起眼睛：“法式，小麵包，果粒橙。”

“橙？”

“看著像橘子哩。”

“說不定天上的橘子就叫橙。”

林陳氏用手摸索了會兒，不知道觸碰到哪邊，哢嚓一下，瓶蓋居然被擰鬆了。

既如此，便乾脆給每個人倒了一點，沾個嘴巴。

毫無意外，仙人的水不同凡響，不僅有橘子的味道，酸酸甜甜，裡麵還有飽滿的果肉，不小心咬開，噴.射.出橙黃色的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