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刺眼的熒屏彩光和急促的新聞播報與帳篷區一同沉寂在厚重潮濕的夜幕裡，唯有冷寂星光毫無憐惜漠視人間的情景劇。

稀碎淩亂的腳步聲攪得埃拉諾在臨時的床鋪上翻來覆去，她聽見傷者哀鳴，紅藍兩色閃爍的警燈撕扯著人群在聚光燈下瘦長變形的灰影。

被稱作殷的臨時隊友，已經像風滾草一樣闖進人群中，他把手機電量像榨乾海綿裡的最後一滴水一樣消耗殆儘，讓他們臨時的聯盟一拍兩散。

空氣中的煙草味好似一把鈍了的刀子，來來回回鋸木頭一樣拉著她的嗓子。她想起自己還在“家”——如果那能夠被稱作是家的話——的時候，最常聞到的其實是西蒙斯菲茲二人組身上的化學試劑味。還有梅，她會說：“埃拉諾卡俄斯小姐，你還要接受更多的訓練。”

我寧願回去接受訓練，但誰知道訓練和被困在這裡哪一個更糟糕？她嘀咕著，乾脆坐起來，大地仍舊轟鳴。

濃稠的霧氣跟隨著夜晚一同沉睡，她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強壓下困意。

來的時候孑然一身，想要離開也是伶仃的。她看見隻在畫冊裡見過的漆黑海灣，一側是這幾日才剛剛習慣的哥特式建築，另一側的“明日之城”大半都籠罩在霧氣中。

這個宇宙是虛假的。

埃拉諾環視周圍，每個人好似都有著同樣的一張臉。

儘管隻有短短幾天，埃拉諾也恍然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有相當漫長的時間沒有想起空客上的事情了。

她，一個漂泊於另一個世界的人說不清楚是過客還是主角，一尾躍出池塘來到大海的魚，貿然以為整片大海都屬於自己是荒謬可笑的。

就像寇森被邪神洛基捅穿心臟後又奇跡一般地回到人世間，一個把逃避和麵對放在天平兩段的人在用自己的靈魂稱重。

她踢了一腳腳下的石頭，隻有孩童把災難當做露營的背景故事，在父母的催促聲中把小話講給小蟲子傳遞。

忽然聽見道謝聲，抬起頭，她看見下午被自己救過的人裹著一張毯子，朝她堆起熱情的笑容來：“要進來休息一下嗎？”

埃拉諾說：“我隻是睡不著。”

“這種情況下，能睡著的隻有哥譚人，而哥譚人還好端端地住在他們自己的屋子裡——無意指責他們。”她慢吞吞挪動了自己的身體，像是在冬季暴雪中突然結束冬眠的熊那樣無所適從，埃拉諾溫和盯著她的眼睛，他們在此刻可以成為萍水相逢的知心友人，她接著將自己陷入大段回憶中去，“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繼續在我的格子間裡每天喝咖啡敲鍵盤，看著太陽從東到西，下班了，約上幾個好友去享受夜生活，靠近河流的那個堤岸有時會有人唱歌，他們都自稱是從巴黎來的藝術家。或者大家一起抬頭長大嘴巴去看天上，去說那句不知道從那裡來的台詞——‘看呐！是鳥？是飛機？是超人！’”

故作誇張的複述，讓女人“咯咯咯”地笑起來，她身體也在笑聲中前後顫抖，她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氣，止住笑容，滿臉都是輕鬆愉快。埃拉諾看見她的眼睛裡仍舊倒映著遠處的迷霧，但她很快就舒展了自己的肩膀，換了個姿勢，調侃道：“還好我擁有良好的生活習慣。”

“早起早睡？少油少鹽？多喝熱水？”

“不不不不，”女人搖動手指，“買保險。”

埃拉諾失笑，倒是對這個世界多了幾分真情實感。

“那麼你呢，朋友，我看出來你既不是住在這裡，也不是住在那裡，你被卷入這場災禍之中，不覺得虧嗎？”

“有趣的是，有時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裡。”

女人沉吟一下，握住埃拉諾的雙手，聲音誠摯：“如果不介意的話，之後可以來我家，我給你做茄汁意麵。”

埃拉諾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她的視線越過女人的頭頂，她聽見遠處忽然傳來的尖叫聲，便站起身來，朝這萍水相逢的女人行了個歪歪斜斜的禮，臉上的笑容好似解脫：“抱歉失陪，我想我看到我的朋友們了。”

13

係統能做什麼？

如果讓Saturn來回答，她會告訴你：我隻不過是個攻略係統。

如果讓雪莉的係統來回答，它會告訴你：我無所不能。

瞬間移動、念動力、引雷、身體強化，隻要你能夠付出足夠的代價——完成係統給你的任務——你就能夠做到一切，這個世界誰才是真正的神明？但你可以是真正的神明。

——前提是，你有足夠的能量。

現在，屬於雪莉的能量正在被飛速消耗著。係統是懂得做生意的，她的念動力並不是永久商品，而是每使用一次，都要消耗一定的能量。

積土成山，積水成淵。她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摸了一把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因為衝動而消耗掉一大把能量了，而麵前的硬光護罩——連一絲裂痕都沒有。

白炙在裡麵囂張地手舞足蹈：“看到了吧，這就是地表最強防禦，連超人都打不穿的防禦！”

伊恩滿頭問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和超人打過。

雪莉盯著她，忽然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