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的低語-2(正文延伸的獨立短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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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陰森恐怖的蟲汁灌溉著他們的全身,仿佛腥血雨淋。茫然無助地奔逃,死寂的空間猶如深邃無底的海洋。他們隻能徒勞般前進在這無儘漆黑與濃霧之中,而時間則被扭曲成掛在樹枝上的軟表。

若能重返家園,指揮官必定會親吻他孩子柔嫩的麵頰,幼小纖弱,宛如昨日剛出生;而他那與自己日益不合的妻子,也曾為生命的降臨而歡欣雀躍。他用力拍拍自己的臉,首領仍舊叼著煙,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玻璃映出一片首領模糊的臉。指揮官一晃神,倒覺得他的眼睛好像隻剩下了兩個森然的白洞,他揉揉眼睛,發覺隻不過是自己看錯了。他被煙霧嗆得頭疼,隻能揉揉眉心,想起自己的兩個孩子來。

槍膛內子彈裝填的沉悶聲在響起,他扭頭看向母老虎,卻感到她的麵頰柔和。利用車燈無機的冷光,指揮官目睹地麵上逐漸出現的殘破建築物。

指揮官見過很多廊橋,民航的廊橋,他曾經坐過紅眼航班,伴隨著轟鳴的引擎聲,那條廊橋如同一隻機械巨獸,在黑夜中匍匐安息。無數條深色的鋼筋和鋼板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堅固的結構,從而支撐起整個廊橋。燈光點亮了它的身軀,使得那些沉悶的鋼鐵變得不再單調。但人造物卻破碎得那麼輕而易舉,那些鉚釘、鋼筋、混凝土、難以降解的塑料像被巨大的猛獸生生撕碎一般鋪陳在地麵上,伴隨著漆黑捕蠅草嬰兒般的哭泣,好似一場怪誕的頌歌。而破碎的鋼化玻璃直挺挺地插在地麵,倒像是石中劍一般古樸了。

無法想象這裡發生了什麼。指揮官聽到車廂裡母老虎的輕聲歌唱:

“獵人,獵人,再來一次,離開羅賽特和讓娜吧,啦啦,啦啦,啦呀,啦啦 或者,在天亮的時候,願愛得以坦白,啦啦,啦呀,啦啦。*”

大塊頭猛地爆了一句粗口:“媽的!”

他好像曾經在哪裡聽到過這些歌,大塊頭可不記得他那個殺千刀的祖母會從一把爛牙中擠出這些音調。他的祖母,那個現在已經死到不知道哪裡去的醜陋女人,已經連骨灰都沒能剩下。她會拖著他的一隻腳,用她那矮矮胖胖的、佝僂的、死去的樹樁一般的身體把他像一條金槍魚一樣提起來。然後,舉起拐杖狠狠毆打他因為垃圾食品和過多的生長激素(誰知道這是什麼)而打他、他打、打他。她的牙幾乎掉光了,他仍舊記得她渾濁的眼睛像死魚一樣盯著他,問他:“耶和華怎麼說?”

他握緊十字架,那是那個老太婆唯一留給他的,大火也沒有把純金的十字架融化,他站在廢墟中,看見金色在陽光中閃耀,他在警笛聲中踉蹌著走過去,在灰燼和警笛聲中撿起十字架,那一刻他真的相信了他的祖母所說的冥冥之中有人愛著自己了——那個人是,他的麗華,他要回去見她。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而她是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從十三歲就開始在街頭工作的單身母親。她救了他,他救了她。

信號源檢測的蜂鳴卻強行打斷了他的回憶,那微弱的信號讓他們得以在死寂的黑暗之中扭轉局勢。

那場激戰之後,他們便沒有再遭遇任何怪物。機靈鬼盯著電腦屏幕,隻見深綠色的背景上信號源變得更加清晰明了。但這個時候,大塊頭卻和母老虎起了衝突:“唱歌唱得像哭喪一樣,現在是唱歌的時候嗎?我真是被撒旦詛咒了才會來這裡。”他對這裡深惡痛絕,甚至覺得減刑都不值得為它付出。

但機靈鬼並未因此而失去幽默感:“不減刑?那你可要多吃一百七十年牢飯哦。不過,你老婆一直在等你啊。看來,連你這樣的頑固分子也有人愛呢。”

倒黴先生渾身一顫:“一百七十年?你到底做了什麼事情!”

大塊頭一咧嘴,笑得猙獰:“也沒做什麼,就是送了幾個討厭的家夥去見了上帝。”

科學家推了推眼鏡:“令人生畏的宗教分子。”

科學家在人群中顯得最為清潔和體麵。他沒有卷入戰鬥的漩渦,事實上,在它發生之際,他就已躲到了安全的一隅。他的目標隻有一個:在此次任務中擔任最為重要的一環,那就是揭開秘鑰、收回數據。

他過去的一生十分平庸。讀書時,他是最平凡無奇的那一個;工作後,他亦默默無聞。甚至參加秘境計劃也是依靠彆人的恩惠。不過,如今所有的辛勤耕耘都終於迎來了成果。在這天,他將成為至關重要的核心角色——過去的一切隱忍無為都是為了等到今天似得。

母老虎仍舊在輕輕歌唱:“獵人,獵人,再來一次,離開羅賽特和讓娜吧,啦啦,啦啦,啦呀,啦啦 或者,在天亮的時候,願愛得以坦白,啦啦,啦呀,啦啦。”

指揮官問道:“你究竟在唱什麼?”她的嘴唇猛地閉上,困惑地掃視著周圍。細薄的皺紋因時間而緩緩浮現在她眼角的周圍,那一刻,她顯得像一個毫無經驗的大學生一樣,目光清澈但愚蠢迷茫。這個場景,仿佛是時光倒流,將她帶回了過去。但隨後,她又猛然驚醒,像是囈語般詢問道:“我這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