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丞當然不會跟她計較，但是看到嬌氣包一臉神氣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手癢。他抓起一簇嫩草，倏地向柯語蘇扔去。

嫩草沒有一丁點兒泥土，帶著特有的清香翩然落在柯語蘇的頭上。大小姐第一次被人丟草，震驚地傻眼坐在原地，不過片刻後她馬上起身反擊！

銀鈴般的笑聲響徹這方小小的樹蔭下。這一刻，沈墨丞第一次拋下身上沉重的擔子，如同少年般和柯語蘇玩鬨。

好像他還是當年沈家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而柯語蘇便是與他青梅竹馬長大的嬌氣包。那些能把人灼傷的痛苦也一並消失，隻能記得眼前那鮮花般嬌嫩的笑靨。

這場玩鬨以大小姐壓倒性的勝利為結局，此時她坐在草席上，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散開，讓沈墨丞給她摘頭上的小草葉。自己則是搖晃著白生生的小腳，看著遠處油畫般的風景。

柯語蘇自從來了這裡以後一直麻煩不斷，到現在還沒仔細看過桃溪村的風景。身處蒼山腳下，抬頭便能望見蒼天白雲，這裡的風景像是從古典油畫中拓出來的一樣濃墨重彩。

榆城四大景——下關風吹上關花，洱海月照蒼山雪。浪漫的風花雪月皆現榆城，怪不得後世稱之為豔遇之城。在這樣的美景映襯之下，所有人都會陷入那種浪漫曖昧的氛圍當中。

兩個身影靜靜的坐在粗壯的大樹底下，影子纏繞在一起。從後麵看，女孩纖細的身體似乎嵌在青年懷中一樣，畫麵唯美動人。

“沈墨丞，明天我還要吃山竹。”其實清泉天宮裡麵也有很多種類的水果，當然也包括山竹，不過柯語蘇覺得味道都不如沈墨丞拿的那些好。

沈墨丞心裡思襯了一下，今天她已經吃了十幾個，山竹再好吃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所以他直接道，“不行。”沒等她鬨脾氣，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你今天吃了太多了，肚子會不舒服，明天我給你帶其他的。”

柯語蘇聽到他的拒絕剛想鬨呢，頭發都從沈墨丞手中抽了出來，結果下一秒就被他軟下來的聲音哄好了，又重新把絲綢一樣順滑的頭發塞進他的手裡。

“沈墨丞你真好！”聲音裡充滿了嬌滴滴的喜悅。

沈墨丞從沒哄過小姑娘，村子裡的人對他們家一向是人人自危，從沒有一個像柯語蘇這樣一點心思都無的人靠近他。

有不少人家提到沈宅都充滿唾棄，好像當年受到過什麼壓迫一樣。可是他們忘記，當年沈家剛搬來桃溪村的時候，高價雇用了不少村裡的人。

但是當謊言說多了，它在人心中也就變成了真相，他們真的以為自己當年受到了天大的冤屈。

沈墨丞看著手中柔軟順滑的長發，眼裡一片晦澀。他們兩個始終是如隔天塹，她是天上皎潔的月，而自己不過是跌落凡塵的泥。終歸是飛蛾撲火而已……

柯語蘇正撒嬌呢，等了許久都沒有聽到身後的人回話，狐疑地轉過身，發現對方正看著自己的頭發發呆。她的頭發一直油潤光澤，像上好的絲綢一樣垂順，最重要的是還很濃密，完全沒有脫發的風險。

“我的頭發好吧，這可是精心養護的呢。”柯語蘇興致上來，滔滔不絕地和他講起自己的護發心得，一邊還把拉著沈墨丞的頭發，幫他摘掉頭上的雜草。

不同於柯語蘇頭上的嫩草，大小姐可沒管有沒有什麼泥沙，剛剛都是抓起一把就往沈墨丞身上扔，搞得他頭頂都殘留了一些細小的泥土。

嬌氣包心虛又內疚地停下了叭叭的小嘴，纖細的手指穿梭在青年濃密的發間，把自己弄上去的泥沙一一掃落。

少女身上清幽的茉莉花香順著清風飄到青年的鼻腔，感受著女孩微涼的手指，皮膚漸漸泛起熱浪。嬌俏的話仿佛還留在耳邊，連洗個頭發都需要抹護發抹精油，他有本事能在這樣一個世道養個嬌嬌軟軟的女孩嗎？

沈墨丞第一次生出了無儘的迷茫，他似乎不應該和這個嬌氣包糾纏到一起。

柯語蘇正仔細扒弄著他的頭發，忽然心裡升起一抹怪異的迷茫和失落，搞得心臟都出現一絲痛感。本來她是跪在那身體直立的，結果一下子捂著胸口跌坐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悶哼。

青年的思緒一下被拉扯回來，登時直起身查看她的情況。“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柯語蘇難受地眼中含淚，滿是水汽的桃花眼霧蒙蒙的。她按著心臟處，聲音帶著哭腔，嬌氣又脆弱。“心臟突然很痛，好像突然被人捶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還有一種很失落，很無奈的感覺。”

沈墨丞這時擔心地很，完全沒有心思推敲這番話，趕緊把她扶起靠在樹上坐著，又把剛剛那個竹筒拿出來喂到那個玫瑰色的唇邊。

“先喝點水。”

柯語蘇還難受著呢，根本就不想喝，但是水湊到唇邊，挺翹的小鼻子忽然聞到了那股讓人很舒服的味道，不由得小口小口把竹筒裡的水都喝完了。

“怎麼樣，好點了嗎？”沈墨丞拿出來的自然還是靈泉。

喝完靈泉，嬌氣包也不難受了，她小手敲敲心口，確認剛剛不舒服的感覺已經不見，衝著擔心的沈墨丞展顏一笑，“這個甜甜的水真好喝，喝完我一點也不難受了，謝謝你呀！”

見她還有心情撒嬌，沈墨丞提著心一鬆。

一番零碎下來，時間早就過了五點。沈墨丞今天的活兒早在三點多就已乾完，要不是柯語蘇在睡覺，他就直接去山上捕獵了。小丫頭天姿國色，獨自在這休息怎麼能讓人放心，所以就一直陪著到現在。

“好了就起來吧，你該回知青院了。”

柯語蘇癟了癟嘴，她還想再和他多待一會兒呢，結果剛剛恢複馬上就被下了逐客令。她悶著頭穿上鞋襪，想去背自己的竹筐，沒想到一隻大手搶先一步。

看著沈墨丞背上背一個大竹筐，手裡又提著自己的小竹筐，剛剛升起的一陣悶氣立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你要送我回去嗎？”

聞言，沈墨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冷淡的臉上閃過一絲莫名，仿佛聽到了什麼無用的話。

他肯定不能讓她自己回去啊，桃溪村雖然大部分都淳樸老實，但不意味著全部都是好人。總有些二流子暗地裡占些小姑娘的便宜，柯語蘇生的這樣美，美得像畫裡走出來似的，怎麼能讓她落單一個人呢？那不是給了壞人可乘之機？

柯語蘇可不管他怎麼想的，直接兩手輕鬆，開開心心走在他身邊。心情一好又開始話多了起來。

“沈墨丞，明天我還來你這玩好不好呀？你這裡風景又美，還有好喝的泉水和水果，我好喜歡。”

青年自知他們相距甚遠，便沒有正麵回答，聲音沉沉道，“這地方偏僻，你一個人過來不安全。”隻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主動遠離。

不安全？有什麼不安全的，自己有空間可以躲嘛。柯語蘇心裡嘀咕，腦袋一轉，馬上就想出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那你可以來知青院接我呀！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去田裡了嘛！”說完，她還覺得自己實在是聰明，小手啪啪給自己鼓了個掌。

瞬間，沈墨丞停下腳步眼睛直視少女，目光灼灼。那雙深邃的藍色眼眸仿佛下著暴雨的大海，深不見底，隱藏著無數危險的風暴，柯語蘇隻覺他的眸底全是翻湧的巨浪，暗含無儘數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緒，讓她本能的有些害怕。

空氣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湧動。

“你不願意就算……”兩人對視良久，柯語蘇才不情願地撅起嘴，小聲嘟囔，還沒說完就聽到青年如玉石般好聽的聲音說了一個字。

“好。”

“真的呀？你說的是真的嗎？你願意來知青院接我？”嬌氣包纏在青年的身邊左問右問，嬌俏的身姿活像勾引高僧輪入凡塵的絕美妖精。

“高僧”心裡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歡喜，發出一個低沉的鼻音，“嗯。”

這下大小姐可算是心滿意足，飄然如蝶般在林間小路上這走走那看看，順便采幾朵漂亮的野花野草，紮成優雅美麗的花束給身後的青年看。

也許是這種山間野趣令青年感到放鬆，臉上便漾出一個淺淺的笑。

柯語蘇一直都知道沈墨丞長的好，眉毛很黑很濃密，眉骨是不同於亞洲人的高。眼窩稍微向內陷入，眼型偏東方般狹長，弧度優美。眉眼間距比例完美，睫毛十分濃密粗實，微微向下生長，垂眼時仿佛能遮住眼瞳，窄窄的雙眼皮上多了一層褶皺。

整個眉宇間透露著一股清冷，灼灼看人時又帶著蓬勃的張力。山根優越、鼻梁高挺。兩片唇瓣微薄透著淡淡的水紅，唇角略平，看起來很健康。笑起來的時候唇角上揚，有一點尖角，瞳孔下出現兩道小小的臥蠶，有一股清冷的痞氣。

青年身上有一種冷冽的雪鬆香氣，又夾雜著沉沉的木質香，令人迷醉。嬌氣包悄悄地深吸一口氣，紅著雪白嬌媚的小臉把花束往青年懷裡一塞。匆匆留下一句，“送給你”，又翩然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