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有了對比之後,元窈跌跌撞撞地奔至鏡前,眼前一黑,忽覺變成練功石也是一種恩賜。
也許是為了懲罰她上一次非要講那兩句話。
這一次,她直接變成了兩句話。
元窈退後三步,往鏡子中一看。
好家夥。
上半身:元逆徒金屋藏嬌被拒。
下半身:許餓鬼碰臂真會發光。
好哇,原來是你。
元窈轉過身,扭著上下一樣粗的水桶腰,掙紮著邁近那位伏身書案前奮筆疾書的紅袍少年,身子一甩,靈活扇飛他掌心的狼毫筆。
墨汁飛舞。
辛追眸一抬,隻見他剛寫的兩行標題正成了精般陰惻惻地盯著他。
紅袍少年:......
忽然有種強烈的想要逃命的欲望。
那一日,元窈發現了激發第二種破境方式(即強烈出境欲望)的另外一種辦法。
其一,禍境之外有很強的誘惑。
其二,禍境之內有很強的殺手。
刀光血影中,此境禍植大驚失色,尖叫不止。
啊啊啊啊啊保護禍主!他死了它沒宿主可不也死透了麼!
救命啊!!!
標題追著標題黨砍啦!!!
境外。
許無澈剛奪回山自如,迅速關閉界門。突然,山十鶴從麻袋裡一躍而出,眼疾手快摳開最後一絲界口,視力五點零,揚聲指著下方冰塊驚呼道:“看那兒!辛追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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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道不同畫麵再次浮現在眼前。
忽然,元窈的耳膜一痛,大腦昏沉。
“我好害怕。”
她聽到有誰在不斷囈語。
“沒辦法了,沒辦法。死路,全都是死路!我出不去了,這根本就是死局,根本就沒有解脫的辦法!沒有出路的!”
“我好害怕。”
“怎麼辦,沒有辦法,我一輩子都不可能逃出去了。”
“一輩子都不能了。”
恍惚間,像是在說這禍境,又像是訴說一生中那些如寒冬濕雨般淅瀝不止、無孔不入的陰霾與痛苦。
元窈輕輕踏上漆黑的磚。
前方,消瘦少年正窩在角落瑟瑟發抖,緊閉的唇蒼白無色。
元窈記得這位小少年——他叫黎閱,是一名如歸的弟子。四宗聯試他來太極山頂串門時,明明穿的是便服,衣領上卻特地細致繡上了一枚燦爛的烈焰赤紅色宗徽。
是個溫柔靦腆的男孩子。
元窈停在離他十步的地方,蹲下身子抱住膝蓋,安靜地注視他。
該如何描述少年的苦楚呢?
他的痛苦並不轟轟烈烈。
相反,靜得好似指尖枯骨垂落舟邊,劃過湖麵,蕩起絲絲水葬漣漪。
即便心中歇斯底裡,也倔強地不肯發出一絲聲響。
靜得好似被粗暴摁住頭顱,無奈望著薄薄的刃刮開皮肉,從腳麵到脖頸。
靜得好似被揮刀砍斷的魚頭,滑溜一竄,掉落在昏暗腥臭的肮臟牆角。既不能痛快被迫成為任何佳肴,又不能自行了斷一了百了,隻能睜大那雙閉合不上的爬滿血絲的眼,一寸寸感受無法逃脫也終將到來的腐爛與蛆蟲。
人間的痛苦千變萬化,卻又萬變不離其宗。
無奈,無法,無力。
無來路,無希望,無歸途。
元窈靜靜望著他,良久,她指尖微動,緩緩起身,轉身離開。
陌生人再怎麼溫情開導終是無用,隻會令他更加倉惶痛苦罷了。
少年驚恐崩潰的心聲源源不斷從背後傳來。
前方幾十道畫麵中亦是驚懼悲痛此起彼伏。
元窈忽然發現他們需要的並不是她。
而是力量。
真正的、內心的力量。
禍境之外,許無澈的界內——
元窈緩緩睜開眼,愣愣望著界頂,臨行前掌門的諄諄教誨重響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