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高二開學第一天。
北城是個多雨的城市,夏季尤甚。
雨聲淅淅瀝瀝響了一整晚,從未關緊的窗子鑽進屋子的空氣濕漉。
蔥綠的樹葉被風吹得撲簌,葉上鋪了一層雨水,更顯得油亮。
床上的少女身著天藍色的七分袖長裙睡衣,黑藻般的長發散落在枕邊。
冷風吹進,她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無意識顫栗了下。
此時敲門聲傳來,是陳自雲的聲音:“羲羲,你起了沒有?媽媽要做飯了,你是在家裡吃還是吃學校門口的糍飯團?”
梁京雪驚醒,從床上坐起來。
秒針似乎停止轉動,少女緘默地盯著身上的七分袖發了會呆。
既然有些事已經變了,剩下的維持原樣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她聲線溫和,答道:“我不想吃糍飯團了,在家裡吃吧。”
吃過早飯,梁鶴江送她上學。
車緩緩停在學校門口,準備下車的梁京雪被梁鶴江叫住:“哎,羲羲,那孩子是誰?高高瘦瘦的,頗有你爸當年的風範。”
梁京雪順著梁鶴江手指的方向望去——少年規矩地穿著藍領白衣的短袖校服,清冷矜貴。
黑色雙肩包隨意掛在一側肩膀,肆意卻毫不輕佻。
實在是鶴立雞群的存在,讓人想忽視都難。
梁京雪有些落寞,那點強撐起來的笑意也未達眼底,“那是文校的年級第一名。”
“哦,那文校校服不如你們藝校好看啊。”
梁京雪沒說話,算是默認。
北城中學很注重藝術生的高考,因此來北城上學的藝術生多到令人窒息。
幾個藝術班壓根不夠,教育局局長一聲令下,將北城中學分為文、藝兩個校區,分彆由兩個校長擔任學校管理工作。
說起來,兩校區至今還因為校服問題鬨得硝煙四起。
文校校長注重實用,最討厭花架子,偏偏藝校校長最喜歡這種製服,覺得男生西裝女生裙子怎麼看怎麼養眼。
這種校長間的戰火也順勢蔓延到了學生,兩個校區的學生都極為不對付。
文校學生嘲笑藝校的校服要風度不要溫度;藝校嘲笑文校的校服倒貼都沒人願意買。
雖說文校校服不好看,但當然還是有例外。
在喻景會身上,破布麻袋都能穿出大牌的氣場。
跟梁父告彆,梁京雪為辦理離校手續,進了藝校校區。
手續辦理得十分順利,梁京雪回原教室取個人物品。
還沒邁進門,就聽到好友張夏熟悉又陌生的聲音:“你以為我想吃糍飯團啊?門口那老太婆手都不乾淨,她做的飯能乾淨嗎?”
咄咄逼人的火焰愈燃愈烈:“梁京雪除了寫字好還有什麼優點?隻會成日清高罷了。等到我書法超過她的那一天,就不必同她演戲了。”
張夏書法天賦一般,但在郭春曉老師和梁京雪的幫助下,進步迅猛。
梁京雪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是書法專業第一名。
但張夏一直生活在梁京雪的陰影之下,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她鳩占鵲巢。
沒關係,遲早有一天,她會成為名正言順的第一。
張夏好友瞥見走進來的梁京雪,嘴巴張成了O形,搗搗張夏胳膊示意她住嘴。
張夏一點兒沒察覺。
直到少女站她背後,輕歎道:“張夏,希望你以後不要出現在阿婆麵前,你不配吃阿婆做的東西。”
很久沒聽過這聲音,張夏見鬼似的從座位上跳了起來。
不過看梁京雪一副沒什麼表情的恬淡樣子,她那點心虛頃刻蕩然無存。
張夏不介意撕破臉皮,壓抑著聲音道:“休學這麼長時間,突然放棄書法,口口聲聲說喜歡寫字,你的喜歡真廉價!你隻是在意榮譽罷了,可憐張老師,被你耍得團團轉還在原地等你......”
梁京雪以為自己會難過,會生氣,但現實是她太累了,累到很難做出太大的情緒波動,隻是聽到張老師三個字後才皺了下眉。
少女拿好自己的東西,沒多作理會,隻在離開前落下一句:“張夏,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在書法上超過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好比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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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本和校服梁京雪早已提前領過了,此刻隻需要在教務處填寫個人基本信息。
填完後,少女背著白色的雙肩書包,跟著一班班主任裴向永去教室。
“梁京雪是吧,你的情況老師都聽說了,以前想藝考沒關係,隻是耽誤了一年,從現在開始努力兩年,老師相信你肯定能趕上來的。”
秋老虎果真不是蓋的,裴向永被這蒸籠一樣的天氣熱得直想用手扇風。
當著學生的麵,他硬是忍住了,這才注意到梁京雪身上嚴嚴實實的長袖校服。
裴向永不禁囑咐了句:“文校對校服沒有固定要求,什麼時候都可以穿短袖校服,現在天氣熱,學生基本沒有穿長袖的。”
梁京雪沒多做解釋,隻是道:“沒事,老師,我天生畏寒。”
下課鈴打響,正巧下節課就是裴向永帶的英語課。
裴向永順便帶梁京雪去教室。
還沒走進去,就聽到裡麵傳來的打鬨聲,把教室整得活像菜市場。
裴向永眼裡滿是丟人與恨鐵不成鋼,克製怒氣對門口的梁京雪道:“你先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看看這幫小兔崽子!”
裴向永推門走上講台,拍了拍講桌:“你看看你們一個個像什麼樣子?!還有五分鐘就上課了,課前準備做好了嗎?上節課講的知識點複習好了嗎?下節課要講的內容預習好了?”
底下學生立馬安靜下來,整齊劃一地用三秒鐘拿出下節課的英語課本。
等到教室安靜下來,裴向永對門外的梁京雪示意:“進來吧。跟同學們做個自我介紹。”
女生在全班詫異的目光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