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景會不說話了，“算了，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賀問荊笑著打趣，朝他胳膊來了一拳：“景會你不厚道啊，什麼時候認識的小梁？連我和星星都瞞著。還是不是好兄弟？！”

“去張老師那學字的那時候。”

賀問荊也不傻，一點就透，“怪不得，我那時候和星星就納悶，你什麼時候對寫字感興趣了？我說你為什麼閒的沒事乾去報個培訓班學寫字，敢成是為了小梁！”

說起來，也很戲劇化。

初三暑假，喻景會被賀問荊叫去網吧，那網吧離家不近，在錦山街上。

途徑張老師的書法培訓中心，彼時正是一場全國書法比賽出成績的時候。

培訓中心打印了獲獎的海報立在門口最顯眼的位置。

海報上是很多學生拿著證書的照片的拚合體。

大多數學生都隻拿了一張證書，唯獨海報最中央的女生，左右手齊上都拿不過來，他粗略數了一下，大約有六七張證書。

簡直在眾人裡一騎絕塵。

喻景會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其他學生都笑得歡欣雀躍，像一朵朵太陽花，中間那個女孩子又是例外，她唇角的笑意很淡，仿佛得獎並不是件多麼值得開心的事情。

和他像，卻又不太一樣。

像的地方在於，女生好像也對什麼事都不怎麼上心和在意。

至於不太一樣是因為，喻景會看見了她的眼睛，一雙圓潤的小鹿似的杏眼。

也看清了她眼裡璀璨的光，光亮得驚人，直叫人陷進去。

右下角印著淡淡的鉛字，是每個學生的姓名。

受命運指使一般，或者是心意使然，喻景會望向中央照片的右下角。

——梁京雪。

最後一抹夕陽散去，賀問荊樂了：“一見鐘情？”

喻景會搖搖頭，“那時候隻是好奇，有點感興趣罷了。”

“感興趣什麼？因為小梁拿了六七張證書？你從小到大拿的證書還少？”

“不是，我隻是好奇，怎麼會有人對一件事情那麼喜歡。”

賀問荊反駁：“那是你例外，我和星星也都有喜歡的事情啊。”

喻景會看他一眼，“你喜歡什麼？”

“打遊戲，看球，喝酒，凡是吃喝玩樂，本少爺都喜歡。”

喻景會聲音很淡，又聽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我們很多人的喜歡，跟她比起來，都不配稱之為喜歡。林徽因悼念徐誌摩的時候說過一句話，事實上他隻是比我們認真，虔誠到傻氣，到癡！梁京雪也是這樣，喜歡書法到了一種虔誠的地步。”

放棄書法，一部分是因為家人，還有一部分，是她太虔誠，覺得自己寫不好，就寧願徹徹底底地放棄。

／

時間緩緩淌到十二點。

躺在柔軟大床上的少女眉頭輕蹙，明顯陷入了夢靨，她和夢裡的人同悲同喜，再次走了一遍那漫長的一年。

一年前。

八月一日下午五點。

為什麼會對時間點記得那麼清楚呢？

大抵是因為，那是她到此為止的人生裡的轉折點，也是她人生裡遭遇的最大的變故。

梁京雪穿著黑色半身裙，坐在家裡的沙發上，雙腿無意識輕晃著。

她給陳自雲打了個電話：“媽媽，你和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今天是爺爺的生日，說好要一起給爺爺慶祝生日的。

陳自雲溫柔回答：“我和你爸在路上呢，乖乖在家裡等我們。”

梁京雪笑：“嗯，知道了，待會我出去拿蛋糕。”

她同在廚房裡忙活的爺爺奶奶說了一聲。

梁奶奶不放心地囑咐：“羲羲，騎電瓶車小心一點，路上那麼多車，千萬好好看著點。”

梁京雪笑著應：“知道了奶奶，我都十六了，不用擔心，肯定沒事的。”

跟店主道完謝，梁京雪拿著提前訂好的蛋糕出了蛋糕店。

路上桂花開得正盛，桂香馥鬱。

桂樹在地上借著陽光描摹自己的影子。

梁京雪將蛋糕放在車筐裡，在路右側騎行著。

就走了短短幾分鐘，車突然被人從後方頂上。

她車速不算太慢，雙手還握著車把，來不及反應，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整個人連帶著車子一起翻倒在右側。

車壓在身上，右胳膊肘先撐了地，成了車子和自己全部重量的唯一支點。

她摔在半路上，行駛中的車輛都停了下來。

路邊行人見狀也都停下腳步，把她圍在圈子裡。

一個麵善的阿姨走上前把電瓶車扶了起來，擔憂地問她感覺怎麼樣。

此時正好一輛轟鳴而過的警車也停了下來。

警車的轟鳴聲，被撞翻在地慘不忍睹的生日蛋糕，摔碎屏幕的手機，密不透風的圍著她的行人......

一場突如其來的天災橫禍。

但梁京雪無暇顧及這亂糟糟的一切，因為自己右胳膊正不斷傳來鑽心的疼痛——占據了她大腦全部的神經。

生理性眼淚正不受控製地冒出來，淚霧模糊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她什麼都看不太清。

湛藍的天，仿佛一下就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