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檸幾乎是著急的想要與父親分享剛才的聲音,“剛剛—”
父親打斷她,“你手機關機乾什麼?”
蘇檸怔愣,看向屋內母親撿起地上的手機,打開,聽見母親問,“怎麼把水弄灑了?”
她看看一臉擔憂的母親,又看看麵帶怒意的父親,“我—”
她想解釋,但父親已經把她拽進屋內,右手手腕很疼,“砰”地一聲,窗被關上,父親還想說兩句被母親阻止。
“檸檸,我們給你打了很多電話。”
蘇檸眨眨眼,眼裡燃起一絲亮光,但很快被接下來的一句話摧毀。
“你能不能懂點事?大半夜你媽還懷著孕,這麼大老遠跑過來,路上萬一磕著絆著怎麼辦?不要老是用消失,自殺,留遺言這套行不行?你能不能讓我們省點心?我們將你養這麼大,到底是欠你的嗎?”
“行了,老蘇。”母親攔住父親,將手機放到沙發上,“檸檸,媽媽這段時間身體不舒服,來看你的時候很少,我們商量過了,會請一個阿姨來照顧你,負責你的日常起居。”
蘇檸沒什麼意見。
他們商量過了,就可以了。
他們又離開,蘇檸扯了紙巾將地板的水清理趕緊,在垃圾桶旁邊找到散落的藥片之一,很顯眼的位置。
請的阿姨第二天來得很早,父母提前跟她說過自己的情況,除了吃飯時間外阿姨都不會到她房間這邊來,飯菜放在門口凳子上,敲敲門示意她吃飯。
過了好一陣,蘇檸慢吞吞的到門口,然後開門。
她房間很緊湊,一張床一張書桌,還有衣櫃,唯一好處是附帶洗手間。
雨後烈陽照耀,蘇檸躺在床上,手機放著昨晚聽到的鋼琴曲,聲音開得極小,她聽見阿姨在跟家裡人打電話,言語中說起她。
“不知道,從早到晚就一直待在屋裡,說是抑鬱症,門窗全都封上的。”
“現在的年輕人一點小挫折就說自己抑鬱症,沒吃過苦,不像我們那個時候。”
“......”
蘇檸不想再聽,這些話她聽過很多,已經能倒背如流。
她將音樂聲開得稍大,回想著昨晚見到的人,她搬來一年了從未聽見過任何樂器聲。
他是剛搬來的嗎?
她想。
不知他今晚是否還會彈奏。
她看著手機上的倒計時等著,忽地,鋼琴旋律竄入耳朵。
蘇檸以為自己聽錯了,將手機音量關掉,確認是樓上傳來的。
他在彈琴了。
蘇檸開門出去到陽台,阿姨一臉驚奇的看她,剛要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就見她站在陽台上,仰頭去看樓上。
窗簾還是拉著,她看不見他。
今天的曲子與昨天不同,萬物複蘇時花朵盛開,長在懸崖的玫瑰迎風而生。
旋律平穩,音符跳動節奏輕快,帶著穿透春天的力量,溫潤又強大。
蘇檸手指不自覺跟著彈奏,午後的風吹來帶著燥熱,她卻好似隨著鋼琴來到另一個世界,指尖碰到的欄杆是熱的,呼吸也不由隨著節奏或起或伏。
他彈了兩個小時,蘇檸聽了兩個小時。
大概是覺得累了,他停了,她仰著頭,像窺私狂一般,想這樣看清他的模樣。
但可惜,他始終不曾拉開窗簾。
接下來的每天,蘇檸都會在陽台上聽他彈琴,她摸準他練琴的習慣。
下午兩點到四點。
晚上偶爾會彈。
阿姨一開始還好奇,但漸漸的便也習慣,她歌單裡的歌越來越多,全都是他彈過的曲子。
這天,蘇檸照例端了小凳子在陽台等著,但今天的琴聲沒響起。
她以為他有事耽誤了,會遲一些,但等到晚上都沒有響起,那盞燈也再沒亮。
他搬走了嗎?
蘇檸變得不安。
十二點,阿姨過來叫她進屋,她沒動,片刻想起什麼,“我想出去一趟。”
這是這麼多天來她第一次提出要求。
“不行,這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出去很危險。”
“我不出這棟樓,我就去樓上。”她指了指那扇窗戶,“我就去那裡看看。”
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搬走了。
阿姨還是搖頭,“不行,我答應過你父母,要保證你的安全。”
蘇檸看著她,想到父母叮囑的話又開始沉默。
她不能給他們再添麻煩。
阿姨或是於心不忍,“等你好起來就能出去了。”
蘇檸還是沉默。
這一夜,她在陽台坐到天明,那盞燈始終沒亮,蘇檸終於接受這個事實,如前幾天一樣回到房間,將自己關在裡麵。
她吃了藥,藥效上來睡得很快。
夢裡她聽見一陣鋼琴聲,但漸漸的她好像意識到這不是夢。
睜開眼,鋼琴聲還在持續,是樓上傳來的。
他沒搬走!
蘇檸鞋都顧不上穿,跑到陽台確認。
是的。
是他。
她看時間。
兩點半。
他沒搬走對蘇檸來說是這幾百天唯一的好消息,好到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笑。
他每天彈的曲子都不一樣,但無一例外的富有生機朝氣,蘇檸像看演奏會的觀眾,沉浸在他的琴聲裡。
今天他多練了一小時,阿姨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多多留意了一番。
鋼琴聲止,她並未從陽台離開,抬頭看著那扇亮燈的窗戶,他好像很高,在窗邊來回走了兩圈,接著便沒出現。
但燈亮著。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