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夜飲醉媚

魯魯修一路不敢停留，儘快趕回兩河流域，剛一踏上這片熱土，便覺得跟十幾天前不同的樣貌。官兵們多了一半，難民們的笑臉也多了起來，不遠處，馱馬與驢子，正將一車車的石料與木材運送過來。扇混在人群之中，揮舞著鐵鍁，暗渠的構架，已經大體顯露。魯魯修慢慢地走，在前方的小山丘上，他看到一個背對著他的人影。那人曬成了灰棕色，頭發也長長了，穿一件白舊白舊的短袍，站得直直的。

自從五年前至今，他與樞木朱雀，從來沒有分離過這麼長的時間，十四天。

魯魯修微笑著，不知是該叫他還是不叫他。

朱雀卻慢慢回過了頭來，不知衝著什麼微笑著，就像洛洛曾經說過的，眼神如同春水般柔和，一望過去，周身舒暢。

是的，早在做奴隸時，魯魯修就喜歡朱雀的眼睛，但是他沒有洛洛的慧質，他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他還記得那天，他玩笑著問洛洛：“洛洛，那哥哥的眼神像什麼？”

洛洛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魯魯修會問這個問題，然後，他便如實答了：“哥哥的眼睛是深紫色，能將洛洛包裹，洛洛看著哥哥時，便看不到其他的，想不到其他的。”

魯魯修故作失望：“呀，那我的眼睛裡就什麼也沒有了？”

那東方笨蛋聽不出魯魯修語氣裡的假，馬上開口道：“誰說的，魯魯修的眼神像是秋水，一眼望去，啊，真冷！但是等你望進去，就會發現，這清冷背後，卻是一片澄明呢！”

那東方笨蛋認為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好話，哈哈地笑著。

但是倒真讓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看到朱雀的眼神觸及了他，魯魯修送他一個王子殿下的微笑。誰知道朱雀的笑容卻抖了抖，變了顏色，最終隻是衝他點點頭，又回過了身去。

這東方笨蛋是怎麼了？

但是時間不允許魯魯修再多想些什麼。時間緊急，他馬上投入指揮工作。

一連三個月，他坐鎮兩河流域的交界處，忙裡忙外，連覺都不敢睡，實在困極了，就趴在桌子上歇一下，然後很快就驚醒。

朱雀也很忙，很沉默，很累，很想睡覺。他看著魯魯修趴在桌子上的身影，心裡想原諒他：他與庫洛維斯的交易，也是為了巴比倫的人民啊。

但是，他卻一再攥緊了拳頭，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原諒他。

為了大家的利益，而獻出自己卑微的身體，這樣的事情，在樞木朱雀真正十五歲的那年，也做過。

他無法忘記那輛鮮紅色的寶馬車，車上坐著的那位看起來如此可親的伯伯，眼鏡後閃著自己所不能明白的光芒。他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但是到最後的關頭，他卻一個勁地想逃。

可是已經逃不掉了。那種疼痛伴隨著恥辱，深入骨髓。

等到一切終於結束，他顫抖著問：“伯伯，請問，孤兒院大家還可以住嗎？”

那位伯伯微微笑起來：“這個項目是我花了大價錢才競來的。怎麼會因什麼而放棄？”

說著，他塞了一張支票到朱雀的內褲裡，笑道：“這是給你們的遣散費。”說著，還在朱雀的臉上親了一下：“當然，這是你應得的。”

朱雀的眼裡滿溢出淚水來。剛才明明那麼疼，他都沒有哭。

這位精明的商人看著他的淚水，為他打開了車門：“孩子，你太天真了。你憑什麼認為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對你好？就因為你很乖巧，我就會給你糖果吃嗎？”

朱雀蹣跚著走出了車門。他是太天真。他很疼，但是他卻不甚後悔，因為至少，他們得到了一筆遣散費。

但是朱雀不能原諒自己，原諒自己的天真。

等到朱雀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世界，看到自己依然童稚的麵容與身材時，曾經自欺欺人地想，可否將這一切都忘卻，然後從新來過？

但是曆史似乎不管在哪個時間與空間都在重演，雖然這次的主角不是他，但是他寧願希望是他。

他不能原諒自己，就像是不能原諒魯魯修一樣。

等到水患的工作終於初具規模時，朱雀終於向魯魯修提出：“王子殿下······”

魯魯修吃了一驚，一般情況下，隻有當朱雀很生氣或是想諷刺他的時候，才會用“王子殿下”這個稱呼。而他最近，自認為表現得非常出色。

“怎麼了，朱雀？你不舒服嗎？”

朱雀搖搖頭：“我想等水患治理好後，離開皇宮。”

魯魯修像是吃了一驚的樣子：“為什麼？給我個理由。”

朱雀慘淡一笑：“出了宮才覺得，我不能白來這一趟啊，我想去各國看看。”

魯魯修皺著眉頭盯著他：“我不允許。”

吃軟不吃硬的朱雀：“你有什麼資格不允許。我不是你的奴隸。”

魯魯修恨恨地看著他，最終卻咧開嘴笑了：“好，你請便。”

接下來的日子裡，二人的相處看起來十分融洽，但是扇總覺得彆扭。

有一日，營房裡來了一個叫做卡蓮的少女，與朱雀談笑風生，二人不知怎麼扯到波斯的美酒，朱雀當時就感歎道：“真想去嘗一嘗啊。”

那元氣的少女也馬上附和：“好，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