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覺得視野很是顛簸。
一睜眼,夕發現自己在車廂裡。餘光一片緋色,低頭一看,身上穿著一件霞色的華服。光華流轉,這個簡陋的車廂仿佛快要盛不下她的高雅華貴。
而在座位的一個角落,夕看到了一抹灰色調。雖然沒有打開,但夕知道,那裡折疊著的,才是她出行之前所穿戴的,與外界平民一般無二的服裝。
手裡似乎握著什麼,但身體不受控製,看不到。
忽然,自己的手舉了起來,輕輕挑開簾席。入眼的是樹,無儘的樹。陽光透過葉子的縫隙,斑斕地撒在臉上,感覺到暖暖的。
但這番美景,自己卻好像倦了般,又收回了手,任一卷簾幕遮掩住了一切。
手心似乎有些出汗,但堅定的,舉了起來。
那是一個小瓶子。
另一隻手伸過來,拔開了木塞。什麼味道也沒有,瓶子中似乎盛著些清水。
但夕卻非常清楚,裡麵裝的東西絕不像清水那般無害。
忽然,夕聽見自己輕笑一聲。
“……沙恩小姐。”
“沒什麼事,源次丸,”夕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平穩地說道,“沒什麼。”
“其實……”源次丸似是沉默了良久,忽道,“能以一介庶民身份,安穩的一直生活下去,是您的願望。”
“我知道。”夕感覺到自己的嘴角彎了彎,那笑容,卻有點涼涼的味道。“我知道。”
“所以……”
“快一點吧,源次丸,”夕聽見自己打斷了正在醞釀詞彙的源次丸,“這一路,以他們的性子,恐怕不安穩吧。”
源次丸好像是愣住了,之後就默不作聲,但車陡然加快。
夕的視野又轉回到了瓶子上,她聽見自己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呢喃著。
“再見,一切。”
之後,沒有任何猶豫的,舉起了瓶子,一飲而儘。
猛一睜眼。被樹葉鑲邊的黑色夜空出現在眼前。
回想了一下,夕一陣苦笑。
真夠逼真的夢。
還真是和記憶中的情況,分毫不差。
在腦海中時隱時現的細碎片段,如今正慢慢地彙聚在一起。但就如一張被打散得七零八落的拚圖,修複後雖然初見雛形,但仍有很多缺口。
比如她能清晰地記得她是先王收養的孩子,但父母的身影在記憶中是那般朦朧——她甚至忘記了他們是怎樣過世的,儘管以前查到過,是一場叛亂。
比如她知道她是庫涅卡門國曾經的王,但卻對自己的存在為什麼會被那個“人”從所有認識她的人的腦海中抹去了一無所知。
比如她記得庫婭一向對白花盆栽異常熱愛,但若不是這段時間源次丸偶然提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曾經擁有過一片隻有白花的花田。
比如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原因才被昔日的臣子以所謂的“外族人”的借口逼迫至此,卻是清楚地記得父親當年告訴她:“那天,看到誤闖入這裡的你,在被抽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不哭,不鬨,蜷縮著身體,睜得大大的眼睛裡溢滿著憤怒與不解,我決定收養你。因為,這在無數同胞的眼睛裡曾看到的神情,我第一次發現,它原來也可以出現在其他族的人的眼中。擁有那種不解的你,和我們一樣,是一樣的。”
猛地甩甩頭。現在是想這些的時候嗎?!趕緊想想怎麼對付接下來的事更實在!
恢複了記憶,目前最大的好處就是夕對皇宮的布局,結構,暗道等等了若指掌。加上源次丸,潛入不成問題,就是救人,怕是不容易了。
夕忽然自嘲地笑笑。
真是做夢都想不到,做事一向謹慎到了被哥哥罵成“膽小”的自己,居然也會有去冒險的一天。
戰鬥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的紗雅已經被源次丸吩咐向圖斯庫爾國進發。當時發現他們的時候就已經在國的邊境,作為傳遞夕的話的人,相信將會一路通暢,待見到了哈克奧羅,夕的親筆信會讓他了解她的打算,而且其中所提供的關於庫涅卡門國的諸多信息,應該能幫到忙。
庫涅卡門國一路勢如破竹,步步逼近,眼看就要向圖斯庫爾國撲來。這時,放絕大部分力量在國內防守是必須的。反撲,那是要在活命的前提下。而自己不好好留在國內儘一份力,反而想要進宮救援,已是非常糟糕的一步棋。即便成功,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王最多隻能動搖民心,如果更好些,說不定能勸服個彆將領,這便是最好的成果了。這對於馬上就要被攻打的圖斯庫爾國有沒有幫助都難說。
但是這一切,都是基於她是夕,是圖斯庫爾國的重臣之一。
但,她不僅僅是夕。
她還是沙恩,阿姆魯利涅沃爾卡·沙恩,是庫涅卡門國昔日的王,是曾帶領幾近崩潰的庫涅卡門國走向安定的人。她是庫婭的姐姐,是先王的養女。
她不能看著昔日祖國分崩離析——哪怕那是個曾背叛她的國度,她更不能看著自己幼小的妹妹被迫卷入政治的風暴,生死懸於一線。
所以,她作出了這樣的選擇。
“明天就是潛入的日子了,沙恩小姐還是早些休息吧。”扭頭,是守夜的源次丸。
“嗯。”點點頭,夕重新躺下,閉上雙眼。
明天。加油。
“你說什麼?!”朧刷一下站了起來,“夕她,她要潛進去?!”
“啊!那,那個,是,是的,她說,她說她,她……”
“她記起來了。”看完信,哈克奧羅打斷了紗雅結結巴巴的話。
貝納威此刻臉色陰沉,聞言一怔:“是過去?”
哈克奧羅點點頭:“她說她的過去和庫涅卡門國關係匪淺,必須去幫忙。”
朧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倏地喊道:“我去把她找回來!”
“不行!”哈克奧羅斬釘截鐵地拒絕,“庫涅卡門國的攻擊很快就要來了,大將不能再少一個!”
“但是,夕……”
“相信夕小姐這麼做,就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吧。她不是會冒險的人。”這裡最為鎮定的就要數藤香了。
“不行,那種地方夕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怎麼可能闖得過?!”
“爺,爺爺他也跟著的。”在一旁哆嗦的紗雅弱弱地開口。
朧當下已經氣得口不擇言:“誰知道他可不可信啊!”
紗雅臉上浮現出不滿,但一瞥凶神惡煞的朧,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好了好了,以夕那家夥的本事打不過逃都逃得掉的了!”庫羅好似不耐煩地打斷了爭論,略帶疑惑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貝納威,“快一點考慮一下現在的情況吧!”
朧一臉不服,張嘴欲言。哈克奧羅一下打斷他。
“相信她吧。現在我們能做的隻有這個了不是嗎?”
朧一怔,安靜了下來。
“待這次危機過去再來處理這件事吧。”
貝納威一言不發,隻是緊蹙的眉頭暴露出了他此刻內心的波濤。
忽然,貝納威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小心,這裡的走廊的暗道的岔口變了,要走最左邊那個。”快速奔跑的源次丸提醒著並肩前行的夕。
“嗯。”夕一邊以最快的速度前進,一邊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