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是...是...是張玥檸嗎？”

他剛才結巴了？他什麼時候和女生說話結巴過？剛剛那是什麼生理反應？他被自己驚訝得大腦虛空了好幾秒。

她瞬間轉頭，微微愣住，眼底掠過一絲驚詫，繼而麵無表情地看向他。

儘管和她打招呼之前，內心已經做足了心理建設，可當她清冷的目光投過來時，他還是感到了一絲輕微的進退失據。

“你是？”她帶著標誌性的撲克臉，眉頭微微皺起，聲音一如既往的輕而淡。

好家夥，她居然連他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見她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打濕，他趕緊將傘舉過她的頭頂，不好意思地撓著頭，吞吐道： “我...我是...我是男隊的程啟鋒，咱們之前...之前見過幾回，沒...沒想到你不認識我，尷尬了...”

大約是剛剛小跑過，他心顫得厲害，說話的時候微微喘息，胸口起伏，他的心弦好像被什麼無形的東西牽住了一般，渾身的每一根神經也都在和她四目相對時緊繃在了一起。

兩人同處於一把雨傘下距離過近，局促的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了低頭，沉默兩秒終於伸出手將傘遞給她： “我是...我是看下這麼大雨，你...你也沒打傘，一個女孩子...淋雨容易感冒，給你打吧...”

她凝視沉默了片刻，眼神裡帶著幾分警惕和回避，最終還是接過了他的傘： “...哦，謝了。”

“嗨，沒事...”他的臉一陣發燙，依舊垂頭，下一秒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自覺地站出了雨傘之外，和她保持了一段距離： “傘...你拿著就行，我...我就接著往前跑了哈...”

他剛要戴上帽子快步離開，她忽然叫住了他： “哎，你等等...”

他回過頭看她，她不動聲色，目光透著遊離，並未與他對視，隻是低聲說： “雨挺大的，一起打吧。”

那聲音輕到毫無波瀾，聽起來卻並不生硬，反而帶著幾分綿軟與羞澀。他心下暗暗吃了驚，轉而鼓起勇氣抬頭看向她，迷蒙的空氣裡她彎彎的眉眼顯得格外分明。

“哦...好...好啊，那...那你給我吧，我來拿著...”他從她的手裡接過雨傘，卻無意間和她的指尖產生了短暫的碰觸。隻那一秒的觸感，瞬間讓他的眼前一陣眩暈。

雨傘下的空間逼仄，他的心口莫名敲打得厲害。他們幾乎一樣高，近距離地走在一起已然可以並肩。這並非他第一次和女孩子同撐一把傘，可之前從來沒像今天這般緊張過，每走幾步隻要他意識到距離過近，他都會再次刻意地往邊緣靠一靠，順著雨傘滴落的雨珠剛好打在他的肩頭，慢慢地半邊衣袖都已經被淋濕。

迎麵而來的空氣中瞬時混雜了一股溫柔清冽的香氣，陣陣冷風吹來，送來陣陣暗幽的香甜，時而清淡，時而濃烈，順著風不斷襲進他的鼻腔，那味道清新到他情不自禁深吸了一口氣，貪婪地多聞了幾分。

他思維短暫出走，沉浸在屬於她的那抹淡雅的氣息裡，一直沒有吭聲，倒是她打破了沉默，忽然柔聲道： “你往裡麵走走，不然這傘就白撐了。”

“哦...哦，好的...”他小心翼翼往裡靠近了些，雖是隔著厚厚的羽絨服貼著她的肩膀，可他的耳根還是紅透了。

她輕輕地再開口： “我記得我們見過，但是隊裡這麼多人，有的我到現在還沒對上號，不好意思。”

“嘿嘿，沒事，沒事...”他的思緒總算被拉了回來，對她的主動開口心頭一跳，緊張地摸了摸鼻尖： “我...我本來就剛進國家隊沒多久，不認識我也很正常啦。”

他不禁側頭看了她一眼，她沒接話，臉上還是表情淡淡，但目光裡剛剛的冷漠和戒備仿佛已經消失不見。

“這麼大的雨，你怎麼...怎麼不打傘，還穿得這麼...這麼少？”

他嘗試找話題，可聲線裡帶著顫音，喉頭依然像卡了什麼東西似的，根本無法順暢自然地跟她對話。

“雨天麻煩，我也不愛打傘，”她輕柔平緩地答道： “反正走幾步就到訓練館了，也沒多冷。”

“不冷嗎？”他沒話找話，像是在給自己不規律的心臟跳動探求一個平衡，明明穿著厚實的羽絨服可語氣裡還帶著明顯的戰栗： “我...我穿羽絨服都凍得直哆嗦...”

“可能是我在北京生活習慣了。”說完，她短暫掃了他一眼，眉眼依舊不見波瀾，可近在咫尺的距離，卻讓他分明注意到了她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

他本能捂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忽然感覺這個所謂的“奇女子”和兄弟們口中的印象好像不大一樣，也很難讓他把這樣一個溫柔平靜的女孩與賽場上摔拍發火以致於被處分的形象聯係在一起。

不管她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如何，此刻在他眼前的她眉目如畫，溫潤如玉，混雜著清幽卻不嫵媚的香水氣息，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明豔動人的氣質。

這是不知何時被大腦記下的觸感，輕柔而沉淪。

從她說和他一起打傘開始，到看見他的衣服被打濕後的關心，再到向他解釋為什麼不認識他的原因，哪怕她神情淡然，言簡意賅，但她好像並沒有想要拒他千裡之外，她與他的對話也像是日常寒暄一般，爽朗坦然。

在那一瞬間，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產生了錯覺，仿佛自己和她上輩子就在哪裡見過，甚至是無論怎樣的大雨都澆不滅的關係，才會在這輩子再度遇見。

走了一段後，她這才想起看了一眼時間，提醒道： “快點，咱要遲到了。”說著便向前小跑而去。

於是，他偏著她的方向舉著傘，跟著她的節奏一路跑著，全然不顧自己的衣服徹底淋濕，終於跑到了訓練館樓下。

上樓的時候，她走在前麵並未轉頭，突然問道： “今天是你陪我和娜姐練球嗎？”

“是的，我現在是女隊的陪練...”跟剛才相比，他的緊張情緒似乎緩解了些： “師父讓我多學習、多磨煉。”

她隔了幾秒才接話： “原來你就是進出國家隊好幾回的那個。”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他在心裡暗自腹誹。

“呃...我是...”他支支吾吾： “說起來還真是慚愧...”

“沒啥，能回來不就行了，我也被禁賽過。”

像是為了安慰他，對於自己被處罰的事，她答得坦蕩又大方，絲毫不扭捏也不避諱。這讓他心中又升騰出一絲暖意。

“可你現在很優秀了，是奧運會參賽主力的有力競爭者啊。”

“我沒這麼想，不到真正奪冠的那一刻都不算什麼。”

他跟在她身後，一時有些語塞。

不知不覺到了訓練館門口，裡麵開晨會的聲音清晰可聞。推開門，還未等他反應，她已徑直朝裡走去，然後自然地站到了吳娜的身邊。

晨會的聲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兩人身上。程啟鋒站定在門外，被大家齊刷刷的目光霎時嚇退，竟一下不知道該往哪站。

“喲，程啟鋒和張玥檸，你倆這是...一起來的嗎？”梁鬆的問句，讓全場嘩然一片，男隊的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一絲絲壞笑，有意味深長，也有不可思議。

“啊...我...我們...”程啟鋒支支吾吾，心臟忽地一下敲打的頻率更甚，握著雨傘的手心都是冷汗。

“我們半路碰見的，就一起上來了。”張玥檸頭也沒抬，平靜回應道。

“哇哦，好巧啊...”男隊八卦的起哄聲拖著綿長的尾音，在訓練館四周綿延不絕地回蕩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