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如常,裝作無意識地聳了聳肩膀。他這才知道,她對自己的嚴苛不僅僅體現在和小球一分一分的較量和對抗中,在生活裡她也一樣是個注重承諾和百般守信的人。
從那以後,他開始主動承擔起了幫她粘拍的任務。儘管第一次提出來的時候,疑問明顯寫在了她臉上,但這樣貼心省力的好事,她自然是沒理由拒絕,一個點頭就將給自己粘拍的“特權”應允給了他。
向來懶得粘拍的程啟鋒忽然開始勤奮了起來,每次一粘還都是兩塊。這種反常的行為當然少不了大家夥的追問和調侃。
日子久了他不再害羞和無措,反倒是大家一直把自己和張玥檸扯在一起的這件事成為了一股無形的力量,就像是命運注定般,讓他在這種潛意識裡不斷被牽引,不斷被主導,最後慢慢成為了他心底最深的情愫。
她的短發一向利落隨性,從來不怎麼打理。後來她的劉海長了,那天早上她給自己夾了一隻粉色夾子,與平日裡孤傲清冷的形象大相徑庭。他看到她第一眼便打趣道: “檸姐,今天好像有點可愛。”
當然,意料之中的是,她依然高冷,根本不會接他的話茬,隻是淡淡睨他一眼,便開始自顧自地做起了準備工作。
她個性慢熱,每每打球進入狀態時也是一樣。
那天剛上來狀態不佳,剛一上來就被他幾個大力的正手扣殺打得再次無力招架。又一個球沒過網,她蹙眉懊惱,站在原地嘴裡嘟囔了好久,先是吐槽幾句自己,接著就說他的球這也不對那也不對,她的表情配上那個可愛的夾子,直接導致他表情管理失敗,沒憋住笑出了聲。
看著他滿臉賤兮兮的笑容,她忍不住翻臉,轉身走人,卻被他笑著拉住,又討好道: “檸姐,笑一個唄,你笑起來特好看。”
他去場邊撿球,孟霖伸頭在他耳邊偷偷說: “剛我沒看錯吧,張玥檸明明是生氣,可我怎麼覺得她有點在跟你撒嬌的意思呢?”
他白了他一眼,卻在背過身去的那一刻低頭偷笑了好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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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隊近20天的訓練眼看就要接近尾聲。
教練組的安排總是沒錯的。一場陪練任務結束,兩人在練習的節奏上不僅越來越順手,而且也能明顯感覺到各自的技術穩中有升。
他開始有點嘚瑟,在最後一天打完比賽時,他跑到她跟前張揚地問: “檸姐,你覺得我現在打得怎麼樣,是不是進步很多了?”
“確實比剛開始的時候好多了。”她嘴角淺淺的一勾,認真地看著他。
他看著她略帶笑意的神情,鬥膽又壞壞地說: “那你看,我能不能去和師父申請,今後有幸能和你配個混雙?”
她淺淡的笑容還掛在臉上,睨了他一眼,接著便低下頭,並未言語。
他原以為不會得到她的回應,可她下一秒便說: “我的混雙成績一向不好,你和我配不覺得吃虧嗎?”
他眨了眨眼睛,眉頭挑起: “哪有,師父都說了,咱倆的球風,那可是絕配。”
今年的世乒賽他暫且還夠不上,而她作為主力,身兼三項,混雙搭檔是程啟鋒在省隊的隊友,尹昇。
她想了想,嘴角隱約漾起一個無聲的笑: “那這樣吧,我今年好好和昇哥練練混雙,你也努力加油,希望兩年後我們有機會一起。”
語氣熟稔,絲毫沒有半絲生分。大概就沒想過她會答應得這般爽快。他抬眸對上她的目光,她滿含笑意的眼睛晶亮亮得像星光一般灑進他的心裡,他心跳一窒,唇角微動,千言萬語阻塞在心口卻興奮得一個字也說不出,最後隻能誠懇地點了點頭作為最肯定的回應。
今年的世乒賽將至,為了更好地係統化備戰,國家隊安排全隊去了廈門集訓基地,那裡天氣溫暖,溫度舒適,能讓隊員們更好地投入到備戰。
陪練時光已經圓滿結束,但自從張玥檸離開男隊以後,程啟鋒的心裡就一直那麼空空的,沒著沒落,他還是那麼想和她說說話。
於是空閒的時候,他將話癆的本質發揮得淋漓儘致,總忍不住給她發碎碎念的短信,比如: 【廈門這個陽光好得真讓人想睡覺】【這裡食堂的飯菜不如北京的好吃】【今天陪齊元康打了一局比賽沒手感,球老出界】【昨晚孟霖睡在我們房間了,被他的鼾聲吵了一晚上沒睡好】等等。
所有在外人看來毫無營養的話,他都想分享給她聽,甚至從來不曾擔心她是否會回複。
她也的確從沒讓他的話落地。雖然一向回複得很慢,可不論多晚,他總能收到她的回音。
你來我往,一問一答,不曾有半分疏漏。
他們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像是回到了某個車馬郵件都很慢的時光,回到了某個時間富裕得不像話的年歲。
直到有天他逗她,說要和她比賽看誰信息回的快,慢的那個人得請客吃飯。
當然輸的人每次都是她。
他就時常找借口要和她一起吃飯,中午或晚上都行,大部分時候她都爽快應承,不過他沒怎麼讓她付過錢。
唯有一次,耿直的她實在過意不去再讓他請客,說今天這頓怎麼著都得她請,否則今後就不跟他一塊兒吃飯了。
一聽這話,結賬的時候他連忙躲到了一旁,將付錢的機會讓給了她,並跟她嘀咕著下不為例。
一起吃飯幾次之後,他發現她喜歡吃芹菜炒肉,她每次總喜歡打這道菜,卻好像又很討厭芹菜,每次吃完都會在盤子裡剩下一堆芹菜。
細心觀察了幾番,隻要每次和她一起吃飯,隻要食堂當天有這道菜,他也跟著她一起打,端到座位上以後便直接把自己盤子裡的肉都夾給她。
他第一次這麼做的時候,隊友們在一旁都看呆了,齊刷刷地看著她等待她的反應。
而她的反應就是毫無反應,甚至連頭都沒抬,就那麼欣然接受了。
以致於後來晚上回到房間,程啟鋒被兄弟們關起門來“質問”,並集體對他使用了撓癢癢的招數進行“嚴刑逼供”,這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他究竟給張玥檸施了什麼妖法,居然能將一座冰山都融化得徹底。
他被撓得滿臉通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番鬨騰後,稍稍消停了些,不過他還是半個字也不肯漏。
齊元康索性挑出重點直接問: “你這啥子反應噻,你該不會真喜歡上張玥檸了吧?”
孟霖憋住笑,裝作語重心長: “瘋子,你要真喜歡她,那你可就真的瘋了,就張玥檸那奇怪的個性,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
“是啊,你倆可都是傲嬌得要死的人,要真在一起,豈不硬碰硬?”吳赫滿是笑意的眼裡卻略過一絲深意: “都說兩個人在一起得性格互補才行,瘋子,我勸你可得三思而後行啊。”
程啟鋒勾了勾唇角,無奈地搖搖頭: “我真的呆掉了,你們一天天的,瞎鬨吧就,我啥時候說過我喜歡人家啦?你們這腦補的能力,我服了!”
“真不喜歡?”
下一秒,程啟鋒就說出了自己至此人生裡最無底氣的一句話: “真沒有...就是...就是隊友之間的互幫互助而已...”
齊元康看了看他,似乎不買賬,但也沒繼續追問,臉上浮出狡黠又得意的神情: “不過,我們看她對你可是真不一般,你給她盤子裡夾菜她都完全不拒絕,這明顯就是沒拿你當外人啊。”
程啟鋒的嘴角不禁往上一撇,還是裝得一臉無辜: “剛吃飯我們一筷子都沒動,相互調劑下不是很正常嘛,我們不也經常換著一塊兒吃嗎?”
孟霖在一旁重重點頭,不假思索道: “成,等改天我也來試試給她夾菜,看她啥反應。”
吳赫爽朗的笑聲即刻響起: “老孟,那我覺得你可能會被她的眼神直接給殺死,從今往後她都不會再和你同桌吃飯了!”
在兄弟們的八卦聲中,程啟鋒臉上的笑意始終就沒消散過。
他被他們的激動的言語渲染,眼眶變得熱乎乎的,渾身攢著一股不知名的力氣,大片大片看不清形狀的晶瑩碎片在他心裡紛紛揚揚地灑落。
少年心中暗湧著的情愫瞬間被喚醒,悄無聲息地在他的腦海裡飛速穿行。
隻是,在眼下繁重的訓練生活裡,在充滿各種可能和未知的未來麵前,現在的他隻能暫時選擇將這樣一份初見萌芽的情感深埋在心底。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還是照例給她發著短信。幾個來回後,她認真地給他回複道: “最近備戰辛苦,彆總熬夜,你好好加油,爭取明年我們一起參加奧運會。”
那一晚他抱著手機入睡,睡得異常安穩,也在心底埋下了一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