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車場的電梯口，在保安的協調之下，他們終於在吵嚷的人群中得以完美抽身。

觀光電梯裡，周遭的世界恢複了寂靜，張玥檸將墨鏡摘下擦拭鏡片上餘留的濕氣，看著熟悉的北京在夜幕下閃著碎光，聽著韓駿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檸檸，累了吧？”

“不累，飛機上也休息了很久。”她轉頭對他溫和地笑。

“剛才看你那麼受關注，那麼多球迷喜歡你，我感覺特彆驕傲。”

“我很感謝他們支持，可我確實應付不來這樣的場麵。”

他將手中的禮物挪到一隻手上，空出一隻手摟住了她： “我知道，所以我早就在出口等你了。看見你被包圍住的那一刻，我是不是出現得很及時？”

她擠擠眼，對他點頭。

電梯來到停車場，韓駿將張玥檸的行李一一歸置好。上車係好安全帶後，她懶洋洋地問他： “咱們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他俯身過來含情脈脈地看著她。

她是想回家休息的，但畢竟數日未見，思考半晌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最後還是把主動權交到了他手上： “我都可以，你來決定吧。”

他捋了捋她額前的發絲，看著她儘顯疲態的雙眼，向來細致的他還是體貼說道： “今天先送你回家。”

“這就送我回家嗎？”她遲疑了一下。

“是啊，你先是從加州飛鹿特丹，現在又回北京，時差倒來倒去太累了，我猜你肯定想要好好休息兩天。”

她想了想，還是不安回道： “沒有，我真的不累...”

“那也不行，我會心疼你...”他的嘴角揚起，眼裡是藏不住的溫柔： “你現在回了北京，後麵的每一天一直到回伯克利，咱們都能見麵，也不差這一兩天...”

她望著他，臉上的笑意很慵懶，既然合她意，她也自然就不會再堅持了。

他從車後座拿過一個包裝精致的保溫袋，無限寵溺地對她笑著： “我已經幫你做好了晚餐，回去就能吃了。”

她的心往下一沉，無力又疲憊，還有抑製不住的酸澀。麵對他對自己一如既往的寵愛，終是有愧，她不忍地伸手抱了抱他，輕聲道： “謝謝...”

“傻丫頭，謝什麼，照顧你不是應該的嗎？”他摸著她的腦袋： “好了，我們趕快回去。”

一路上，她還是和原來一樣，輕鬆和他笑談在鹿特丹一周發生的所有事，神情愜意又自在，當然所有的事件描述裡都不會有程啟鋒的存在。

搖下車窗，空氣裡迎麵吹來的是北京久違而又熟悉的微風，雖然風裡的氣息帶著滿滿回憶的味道，但還是讓她覺得溫暖。

回到左安門的家裡，和韓駿把東西依次整理好，張玥檸便伸了個懶腰，不管不顧地跳進了自己軟綿的沙發裡半躺下。

這裡每周都被張玥檸安排了人固定上門打掃，所以哪怕許久沒人居住，各到各處也依然保持著整潔，房間裡還隱約透著一股淡雅的空氣清香劑的味道。

此刻，他坐到了她身邊，伸開雙臂將她緊緊攬進了懷裡： “我好想你。”

她也伸手抱住他，不忘笑著調侃： “不過一周沒見。”

他在她的額間輕輕一吻，溫柔低聲道： “對我來說，度日如年。”

看著韓駿的眼睛，張玥檸煎熬又心虛，她垂下了眼，咬了咬唇，臉頰也跟著發燙，似乎想到在鹿特丹發生的事，她已做不到正大光明地回視韓駿的目光。

可這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港灣，是明目張膽地生長在陽光之下的感情。張玥檸試圖在思緒迷亂的邊緣找回理智，她深刻地感覺到，曾經那些過往已經活生生地把她撕裂成了另一個人，她越是膽怯偏執，回憶就越是把她束縛得越緊。

她不確定今後還會不會與程啟鋒再相見，但她不想再被舊事纏身，不想繼續在噩夢裡深陷，不想再因為他一次次地迷失心智。

她想安定，不想再流離失所，輾轉反側。

於是她抬頭看他，唇線繃得緊直，吞吐道： “韓駿，我...”

他笑著詫異問道： “怎麼了？”

她的臉上閃過最後一絲猶疑，終究還是開口： “你上次說，要帶我去見你父母的事兒，還算數嗎？”

“當然！當然算數啊，”他頓時坐直了身子，雙手握住她的肩膀，語氣興奮： “你想好了嗎？願意和我去見他們了嗎？”

她抿了抿唇，眉眼彎彎地點著頭： “我想好了，我想去見見他們，你安排一個合適的時間就好。”

“可是，你...你怎麼會突然改了主意？”他開心地笑著，神情裡難掩疑惑： “是不是這兩天...”

“是，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儘管不知道他接下去要說什麼，她還是本能地打斷了他： “我突然覺得你說得對，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了，我們的學業順利，感情穩定，有很多事兒，也是時候該往前走一步了...”

她真誠地回望他，溫柔地答著，撲閃的睫毛給予了他肯定的回音後，似乎也在等待著他的答案，而他的答案根本不言自明。

“太好了，檸檸，我真的太高興了...”他喜悅的神情溢於言表，再次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你好好休息兩天，等你時差調完，我們就去，好嗎？”

她輕輕嗯了一聲，靠在他肩上點了點頭。

重新對視的時候，他們的目光都心照不宣地有一瞬間的停滯，她的心裡微微一驚，本想繼續說點什麼打破沉寂，卻被他同一瞬間緩緩靠近。

他低下頭，含住了她的唇。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二次深吻，她還是沒有躲，但她能做的隻有安靜地承受，做不到迎合。

儘管這一次，她在內心無數次想說服自己，既然已經作出了往前一步的決定，就該從心底真正接受他，他即將成為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她已沒有任何理由再拒絕他的靠近，甚至應該給予他更多正麵的回應。

然而，她似乎陷入了無藥可解的魔咒，無論心裡有多少個聲音向她呼喊，對她來說始終無濟於事。

被他吻住的時間裡，他為了讓她放鬆，用手掌托住了她的腦袋和後腰，還不斷輕撫著她的臉頰和發絲。但她的身體還是不聽使喚，一陣陣毫無章法的亂顫後，脊背像是電流過身帶著隱隱僵硬的疼痛，掌心被自己不斷收緊，呼吸是慌亂又失態的喘息，恐懼得絲毫不敢動彈。

她的身體總是比她的心更加誠實，麵對他的親昵，她永遠在本能地抗拒，甚至這一次要比上一次在紐約來得更為強烈。

同樣是溫柔熾烈的擁抱和親吻，她回想起很久之前，和程啟鋒在KTV裡的那個初吻，還有從鹿特丹離開前的那一晚，他們在房間裡的差點失控。

那種滾滾來襲的熱流與躁動，甚至還帶著某種渴望，讓她甘願在他的懷裡做一個酣暢淋漓的夢，永遠都不要醒來。

可這麼該死的想法，從此刻起真的不該再有了，她不斷強迫自己清醒，同時也不斷勸告自己的內心，一切都會隨著她與韓駿之間的塵埃落定，徹底煙消雲散。

之後，一吻方畢，韓駿沒有再像在紐約時酒後那般衝動，他理智地鬆開了她，可他依舊保持著的笑意讓她不能確定，他是否感受到了自己的冷淡，隻是像做了錯事一般心虛地望著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他捏了捏她的臉，聲音滿是柔和： “你快吃飯，吃完了早點兒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垂下頭，不禁心裡一暖，睫毛跳動了好幾下，眼裡儘顯無奈。他對她的耐心，超過了她的想象，這讓她感到更加不安和愧疚。

可她真實的內心又讓她根本做不到把他留下。

最後，她木訥地輕聲道： “那...我送你...”

出門前，他最後抱了抱她： “不用，你快收拾一下，洗澡休息，我明天再給你打電話。”

她再次極其用力地淡淡扯起嘴角： “好，你開車小心。”

關上門後，虛空裡有一絲恍惚和怔然，空氣中和自己身上殘留的都是韓駿充滿安全感的氣息。

或許這個世界上，除了生死，都是擦傷，無論怎樣破碎的記憶，最終都會被時間的暗湧衝刷平滑。

張玥檸立在原地鬆緩著呼吸，平複心緒。

這一夜，是自己溫暖又熟悉的小窩，不會失眠，溫暖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