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程啟鋒並沒有立刻上樓。
車窗降下一半,昏暗路燈下,冬季毫無憐憫的冰冷肆虐在車內,裂帛的寒風帶著哨聲回蕩在耳邊,被氣到昏聵的他在車裡呆呆坐了很久。
幾分鐘前的怒意逼得他近乎發狂,崩裂的浪潮還在一波波地朝著他湧來,這其中夾雜的劇烈情緒幾乎奪走他的所有氣力,如被雷打過脊骨,他陷在座椅中,痛苦地閉著發脹的雙眼,整個身體還在控製不住地震顫個不停。
原來有些問題,終究是繞不過去的,也終究沒辦法視而不見,自己配不上她,與她在一起後可能會麵對各種困難和阻礙,這一切難道不是自己一早就想到的嗎?
現在到底還是攤開在眼前了,明明有心理預期,可為什麼還是心痛到不能承受?從來不曾擁有,與擁有過後再失去,究竟哪一個更痛?這世間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失而複得?
可張玥檸向自己隱瞞的事情太多,她不該這麼若無其事的坦然,若是她真能開誠布公,跟自己直言希望能重新選擇一次,倒也算是給自己一個痛快,一了百了,如今卻像達摩克斯之劍懸於頭頂,給予自己的是等待宣判的心焦。
而現在看來她似乎已經動搖,她關閉的手機隔絕了自己所有的深情,可剛剛她從韓駿車上走下來時,側臉卻閃爍著彆樣的神采與朝氣。
就是那張帶著迷人笑意的臉,仿佛城池上方落下的冷箭,穿透了程啟鋒的整顆心臟,痛徹心扉的那刻,也讓他深覺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雙手緊摁著方向盤,程啟鋒把十指都攥到關節發麻,呲呲作響,他大口地調整呼吸的頻率,把痛吟吞掉,也嘗試讓黑夜的死寂和蕭瑟的夜風來澆熄所有的怒火。
上樓,推開房門,一股濃鬱的燒烤孜然香氣和啤酒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充斥了整個房間。
是孟霖、齊元康正在他們房裡,和吳赫一起喝酒吃著烤串。
看到他,三人一起發出詫異聲,吳赫啃下竹簽上的一顆花菜,問道:“咋回來了,你今晚不是聚會麼?”
“聚完了,結束了。”
程啟鋒語調低沉,麵無表情地脫下外套,走上前,從桌上隨手撿了罐啤酒打開,誰知打開的瞬間白沫冒得到處都是,幾乎要漫過他半隻手。
“靠,你這啥運氣啊,拿的剛好是我們剛剛碰掉地上滾了好幾圈的那罐!”孟霖高聲吐槽著,轉身給他找紙巾。
自己的運氣恐怕就是這麼衰吧,程啟鋒在心中自嘲,從孟霖那裡接過紙巾隨便擦了擦,便一口氣悶完了大半罐,接著垂下頭什麼話也沒說。
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三人不約而同將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齊元康碰了碰他肩膀,“氣壓咋這麼低呢,受啥刺激了?”
仰頭又喝了一大口,程啟鋒拿了串肉丸塞進嘴裡,漫不經心地搖頭,“沒啥事。”
“你們今晚聊的還順利吧,是不是和唐遠洲他們遇到什麼分歧了?”吳赫看著他問。
“創業這事吧,得一步步來,不能那麼著急,咱們在國家隊還沒到窮途末路的地步呢,實在不行再打個兩年唄,哥陪你。”都知道程啟鋒肩上的壓力,就連孟霖的語氣也難得鄭重起來。
“嗯,知道。”程啟鋒不抬頭也不多言,對於剛剛在左安門撞見的一幕更是隻字不提。
暫時沒人往其他方麵去想,以為程啟鋒就隻是單純地因為創業的事情而苦惱。看著他一串肉丸吃完,一罐啤酒喝完,然後接連吃了串土豆片和雞翅,又開了罐啤酒,齊元康逗趣笑道:“你這哪像是剛從三裡屯吃完大餐回來的樣子啊?”
“沒吃飽。”程啟鋒一邊吃一邊答,聲音悶悶的。
明明食不知味,可他卻下意識地拚命往自己的胃裡送各種食物,像是用化悲憤為食欲的方式來逃避現實。程啟鋒感到他的靈魂好像都遊離了出來,旁觀著封存在自己身軀裡的悲傷與憤懣,激烈的情緒在橫衝直撞地亟待發泄,可在兄弟們麵前他又必須極力忍耐,不願掃了他們的興。
四人又零零碎碎地聊了幾句之後,孟霖眼睛一亮,驚訝道:“欸,不對啊瘋子,咱這明天都放假回家了,你今晚咋沒去老張那裡?”
“對哦,老張還沒從廣州回來嗎?”吳赫翹著腿,從旁拆了包瓜子又嗑了起來。
孟霖也伸手去抓了把瓜子,“咋沒回來呢,我傍晚遇著劉老師了,他說老張他們冠軍班在廣州的行程今天就結束了呀。”
孟霖說完,齊元康細細打量著程啟鋒,見他仍是一張氣定神閒的臉,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啤酒,“還喝啥,還不趕緊去,你們接下來得將近十多天見不著呢,今晚請你們心無旁騖地造人,就彆在這陪我們了。”
談到這,程啟鋒的胸口微微起伏著,他搖著頭,不由自主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嗤。他不知該說什麼,此刻隻能深深屏住喉嚨裡被酒液烹煮後愈加泛濫的苦澀。
三人覷著他的表情,剛想問他發生了什麼,就在這時,他們的房門被扣響。
不同於以往,敲門聲音很輕,很輕,仿佛怕驚擾了誰。
幾人聞聲一起下意識抬頭,吳赫往門那邊望了一眼,“嗯?誰來了?”
“阿祥和樂仔?”齊元康挑眉笑了笑,“這倆估計循著味兒過來的。”
“不是吧,他們啥時候敲門這麼文雅過?”孟霖說著即刻站起身準備去開門,“我去看看。”
程啟鋒背對著門而坐,孟霖走過去的瞬間他也並未回頭,卻在門鎖落下的那一秒,他聽到孟霖驚喜地叫出了聲。
“老張?我天哪,你咋來了呀,我們正好聊到你!來來來,快進來快進來!”
她居然來了?她怎麼會來?
程啟鋒觸電般地轉頭,放下手裡的啤酒罐,從椅子上緩緩起身時身子有些僵硬,接著不可思議地望向被孟霖拉進房間裡的人。
與此同時,旁邊的兩人也訝異地站了起來,吳赫立刻彎腰收拾著茶幾,吆喝著,“嘿,老張,這還真是巧了,說曹操,曹操就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