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玉鳴玉,你看誰回來了,誰回來了。”
九雀蹦跳跑進她的院子,叫喚著。
正值三月底,暖陽遍灑,桃花儘綻。
鳴玉著一襲粉白長衣閒倚門框,看著來人。
在一蹦一跳的孩子身後,長步走來一英俊男子,他從戰場上來的,還未來得及脫掉盔甲,眉眼帶笑朝她走來。
行至跟前,她再也忍不住,跳入他懷中,“疏言。”
“我回來了。”他溫聲。
冰冷的鎧甲刺得她很不舒服,但她卻不想離開。
九雀見狀,嘻嘻哈哈跑開了。
嘴裡不停念叨著:“有喜事咯,有喜事咯......”
疏言看了眼那孩子,“這孩子,很是活潑。”
“是呀,有他在,很是歡樂呢。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像疏言一般聽話的。”
抬手摸了摸他頭盔。
疏言從懷中拿出一塊粉白石頭,據說是一塊靈物,他將此物當做定情信物贈與她。
像個孩子一般纏著她,要她隨時帶在身上。
她應了。
六月,宜婚嫁。
皇宮裡裡外外都已準備妥當,連花木都沾滿了喜氣。
鳴玉就要嫁人了,嫁給她等了六年的人,嫁給當初的少年疏言。
婚禮如期舉行,一夜之間,鳴玉成為了北國皇後。
十二月,大雪初至。
疏言安撫著他的妻,因他要去收複最後一塊失地,那是邊關要塞之處。
“放心,我與國師已經商量好了對策,隆冬已至,此為良機。”
鳴玉目露擔憂,身為國母,她也知曉那處邊城的重要性。
她溫柔摸著隆起的肚子,“這回又要多久呢?”
“我答應你,半年,無論勝負,我都回來。”
“抱歉阿玉,不能看著咱孩子出世了,我回來之後定不會讓你再等。”
北國皇帝率軍出城,親自帶兵出征,暫由國師代理朝政。
遠山上,鳴玉一手扶腰癡癡望著走遠的軍隊。
車廂內。
“北辰北辰,你真能帶我見阿父阿母?”
“當然可以,這是保全你們的唯一之法,回去記得給阿玉捎上你口中的玉米糯餅。”
“嘻嘻,我要把整個黎國的好吃的都帶給鳴玉。”
北辰摸了摸孩子發頂,眼眸深沉。
麵對緊閉的城門,北辰沒有選擇攻城,而是和九雀駐紮在了城外最顯眼的位置上。
沒過多久,城門大開。
北辰牽著孩子入了城,沒帶一兵一卒。
皇宮內,黎族皇帝與北國之君洽談到要緊之處。
“歸順之後,此城隻需上供一定糧稅,可保年歲無憂。”
黎國之主抿嘴沉思,瞄了眼對方身旁的孩子,點了點頭。
“希望國君勿要食言。”
“那是自……嗯。”
他悶哼一聲,心口處一痛一涼,鮮血湧出。
九雀鬆開匕首,在他衣衫上擦了擦手。
眼神陰鷙,“你活不成啦,勸你彆動,上邊有毒。有什麼遺言儘快說,鳴玉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讓她知道的,嘿嘿。”
君主北辰死於黎城之殿,無遺言,江山易主。
這場戰爭,他敗了。
本以為可以兵不血刃,倒卻是伏屍一人。
黎族皇室入宮之時,國門大開,宮內連續半月歌舞升平,大肆慶賀。
“老臣助君主裡應外合,調換禁軍,如今大計已成,還望君主莫要忘了承諾。”
國師須發儘白,顫巍巍端起案上酒一飲而儘。
“國師精心部署,勞苦功高。孤怎會食言,來人!”
一恃衛端著墨色盒子上前,恭敬遞給這位耋耄之人。
原來如此,他的國師果真還是出賣了他。
當晚,曾經紅極一時的北國國師被鞭笞致死,掛在城牆之上示眾。
鳴玉已被囚禁半月,西暖閣門可羅雀,除了一把銅鎖之外甚至無一人守衛,其間隻有九雀來看她。
可不管她如何問細節,九雀就是一臉懵懂不知世事的樣子。
隻說他們中了黎族的計,北辰不知去向,哭得嗚哇嗚哇的。
鳴玉不信了。
眼前這樣簡單直率的人還是九雀嗎?早就不是了。
她這輩子,主動關注過兩個人。
一個她所摯愛,卻一直都在分離。
一個她所偏愛,卻一直都在欺騙。
她鎖緊了九雀的咽喉,細釵子已經刺入幾分。
“他在哪兒?”
孩子揉了揉眼,“據說,據說是厚葬。”
她手一顫,喉間落血,染紅了金釵。
“厚葬何處?”
她眼眶紅了,聲線悲愴。
孩子愣了愣,“在,浮山之巔。”
浮山,一座鎮壓鬼魔之山。
“原來,你們也怕報複的。”
她不再留戀,出發浮山。
鳴玉爬了很久,腹中劇痛也不曾讓她停下腳步。
衣裙染血,墨發飛揚。
她找到了他的塚。
竟比阿母的還要淒慘,無碑無牌。
她在淒風苦雨之中大笑,狀若瘋癲。
“終於等不到了啊,再也等不到了。”
她哭了,很凶很凶地哭著。
她跪伏在土堆旁滿身雨水,滿地殷紅。
天空悶響,閃電照亮了她慘敗麵容。
天雷直下,劈在她頭頂,她在痛徹心扉中失去了意識。
大雨滂沱,終於尋上山頂的男子,看見自己堆的土包旁有什麼在燃燒著。
連這傾城的大雨都澆不滅。
雲霄雨霽,一線天光破雲而出,打落在浮山之巔。
疏言跪在不成人樣的軀體邊,發髻散落,打濕了的發絲黏在臉上背上,
他有些手足無措,漆黑眼瞳透露出驚惶和不知所措。
低垂著頭,仿佛做錯了事的孩子。
眼淚滴落在鳴玉臉上身上。
“對不住,阿玉,半年太久,往後我們隻爭朝夕好不好?”
“阿玉,為什麼不等等我呢,為什麼要走呢?”
“是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不走了,哪兒也不去。”
疏言抱著焦黑的屍體,踩過黑紅的土地,滿身狼藉,踉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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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國還是北國,那場變故死一國師而已,黎族歸順,城主換成了黎國公子黎商。即,九雀。
兩年之後,北國大殤。
坊間傳聞那位有傾世之才、滔天謀略的天子英年早逝,舉國吊喪。
三月,一鴉青色男子手立於浮山之巔,手握墨色石塊望著天邊。
雖暖風融融,卻吹得人心顫。
很久很久,雲中飄下一仙。
男子身形動了動,“兩年之期,如約而至。”
“可想好了?一旦踏入此門,絕無回首之地。”
“嗯。”他解下頸上繩子,將那粉白石塊細細摩挲著。
他一鬆手,石塊浮在空中。
這是疏言第三次見到這仙。
頭回相見,承蒙他以口頭之封助此狐仙飛升成功。
作為報答,此仙贈與他一塊粉白之石,說是可保他福澤萬年。
二次,是鳴玉消殞那晚,這仙告訴了他一個回天之法,不過,從此便得棄人身,不得再為人。
那便是將二人魂魄分彆融到這兩石之中,鳴玉為白,疏言為墨,借此修煉。
他應了,為了北國安穩,他與此仙定了兩年之約。
兩年之期已到,他便要去尋他的阿玉去了。
隻看那仙食指在他眉心一點,他的身軀立即如煙般飄散。
墨色石塊內閃出來一縷光。
仙人一聲歎息,“罷遼罷遼,修道之途不易,願你二人珍惜。”
那光便更亮了些。
狐仙尋了一處靈力充沛之地,將倆石塊一扔就不管了。
他倆掉在了不同的山林之中。
修行方麵,鳴玉似要弱一些。
疏言化為人性之時,粉白石頭隻是長大了些,尚且未開靈智。
疏言找了個靈力最豐富之地,將大了好幾倍的石頭抱回。
還開始為她種上桃樹,他知道她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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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言哥哥,我們去找人玩兒好不好?”
小包子在山上待久了感覺到無聊,天天吵著要去找人玩玩。
“可以是可以,不過……”
吧唧,他臉上被親了一口。
紅暈立刻蔓延至耳根。
“阿玉,以後不能隨隨便便對彆人這樣做,知道了沒?”
她乖巧地點點頭。
“那我們去找人玩兒好不好,好不好嘛?”
“走吧。”
疏言牽著她的手,下了山。
九雀登基之後,覺得國泰民安,貌似沒甚事可做,便勵誌要將黎族美食安利天下。
於是北國民風更加開放,出了各色小吃,其中玉米糯餅尤為特色。
鳴玉腮幫子吃得鼓鼓的,還將手中的半塊餅子往疏言口裡懟。
“好吃的,你吃你吃。”
她眼眸亮鋥鋥的,看得疏言吃了一口又一口。
原本他是不愛這些玩意的。
如今他隻愛與他的阿玉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