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孤兒院的大孩子曾經炫耀過他們的生物課實驗:抓一隻可憐的青蛙,扔在盛滿冷水的鍋子裡,放在實驗室的火爐上,加溫。水慢慢地熱,青蛙被冷水迷惑,不能立即感受到熱度,被活生生地煮熟。他們嘲笑那青蛙遲鈍,他討厭他們的笑容,那青蛙完整的屍體泛著粉紅的光,乾淨得一滴血也不見。他一直好奇那青蛙死前的感覺。
他沒想到有一天他能夠滿足自己的好奇。
他就要像那隻青蛙一樣死去。
他好痛——
就像是在溫水裡被加溫的青蛙,疼痛開始是隱約的,從四肢蔓延上身體,然後鍋子被加溫,火燒一樣的痛纏繞著所有的感官,他再遲鈍也想要從這種痛苦裡逃脫,可是鍋子的四壁都是燙的,他再輕微的動作都換來蝕心的新傷,鋼針插在他的手指上,他親眼看到紫色的指甲脫落,好痛!他引以為傲的忍耐力都到了極限,他情願死去了。
就讓鍋子裡的水快些到沸點吧,他這隻被用來做實驗的青蛙可以早點解脫。
他痛得情願死去。
日光燈照得走廊上來去的人臉上都慘白地反射黃光,福爾馬林的味道並不刺鼻,霸道地用乾澀壓下屬於人的其它氣味,圍繞出乾淨的氛圍。鋁合金的急救床被四隻手著急地推著,用力過猛,撞上了電梯門外側的牆壁,床上的身體因此震動出一隻手臂來,紅得發黑的血流得粘稠起來,不舍得離開傷口,懸吊在皮膚上,成為小小的裝飾,腥味隨著散發在空氣裡,偶然經過的人都忍不住掩住口鼻。
“病人是大概十歲左右的男童,從十米高處落下,幸運地撞上窗戶外的鋼製護欄,翻滾後落下草地,鋼架穿插他的左胸,失血嚴重……”
低柔的女音裡都是厭煩的冰冷,睡眠不足的嗬欠不斷,疲憊的身體撞開手術室的綠色門扉,無影燈亮起來,塑膠手套在皮膚上摩擦著,細細索索地掀開蓋著身體的白色的床單。
“哪裡來的倒黴小鬼,在平安夜的晚上還不得安生,真是倒黴。”男音被口罩扣得模糊一片,剪刀粗魯地撕開小小身體上的衣料,嘩——長長地劃開黑色的皮膚,“真是對不起呢。不好意思啊。”醫生嗬欠著,護士嫌惡地扯下托盤裡的藥棉,擦噴湧出來的鮮紅。
真痛。
他張不開眼睛,他們都以為他昏迷,麻藥針都節省下來,他憎恨自己的聽力居然沒有跟著疼痛減弱,他想象一片誘人的黑暗,真正地想要沉下去。
砰——
“哥哥——哥哥——”
由小而大的童音一路跟著撞進來,攔阻不及,小小的手掌就撲上手術台上□□的身體。砰——的一下,他的內臟都被壓住,痛得呼吸都停頓。
“哥哥——”